聽完了客戶的故事,與謝野晶子根據已有的信息量自行推斷可能。跟亂步搭檔多年,她的經驗是,通常這類報案自導自演的可能性不低。什麼樣的可能性都有,她曾經見過一個殺夫騙保的女人,也見過搬了三次家就為了擺脫前任的。連中學女生做代購,為了昧下尾款自稱被綁架的都有。
陳述雖然是主觀不可靠的,但人看得多了,總能培養出一種直覺。晶子把[男朋友失蹤]和[男朋友是渣男]的可能性,排到[客戶偷偷把他殺了]之前,她道:
“您去我們的财務那裡交定金,提前說好,中途反悔或案件沒達到想要的預期,定金是不退的。之後我們會安排有空的社員…”跟進您的案子。
“不,”我突然打斷,“您來得不巧,女士,偵探社暫時不存在有空的社員。”
兩個女人同時看向我,空氣裡剩下老式木風扇旋轉的聲音。
佐佐城女士沉默着。
她身上有一種欲望疏離的氣質,像一層防護服包裹着自己,隔絕着外面的空氣。唯獨提到失蹤男友的時候是真摯的。我猜,她在職場是那種四兩撥千斤的人,一個微笑,一點心機,就可以氣死霸淩她的老男人教授,順帶騙走對方的研究經費。
她甚至沒有開口,隻是看了一眼收拾好的麻将桌。
“沒錯,”我面不改色,“我們報名了橫濱市棋牌遊戲大賽,正在刻苦訓練。”
晶子皺眉。
對待朋友,我沒有用過獨斷專橫的口吻。
這也不是偵探社對待客戶的态度。沒有人家長篇大論地交代了情況,卻毀單的道理。她聽見我第二次拒絕佐佐城信子:
“不,這個案子偵探社不能接。”
這一回,晶子聽明白這句話其實是我在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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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佐佐城下樓的時候擠進她的電梯包廂,臨走時她說報紙不必還了,也不是值錢的東西,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一杯茶的時間。
我告訴她,要去樓下買咖啡。
“覺得不好意思的話,讓我打擾您一杯咖啡的時間,如何?”我向她提出邀請。
名為SWIRL的咖啡廳裡,她點了熱拿鐵,我點了美式。我請她先去找個位置坐下,給了服務生多餘的小費請他替我去買一盒創口貼。落座後我問:
“之後想過怎麼辦嗎?”
她說會拜訪另外的幾家偵探社。
“哦,”我說,“有一家毛利偵探社,我聽說口碑非常好,私底下和警方有非正式的關聯,但又不至于到影響您男友工作的地步,在您的考慮名單裡嗎?”
剛好咖啡端來了,她說了句“承蒙款待”,低頭喝了一口,長發從肩膀垂下來像一道漆黑的河流。趁着服務生沒走遠佐佐城女士叫住對方,問能不能給她拿杯冰水,我說請給我也來一杯。
“您不是已經替偵探社拒絕了嗎,”她笑了一下,“還關心我的事做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我壓低聲音,“您有興趣把這個案件交給我嗎?”
佐佐城信子:“?”
我說我甚至可以隻要偵探社八成的定金,案子交給我非常劃算。結局也可以定制,想讓男友找到沒問題,不想讓他被找到,您可以加錢。
佐佐城信子:“?”
她的目光凝視着我,突然笑出聲:“你的朋友知道,背後你就是這麼對待她的嗎?被發現的話她會怎麼想?”
我撥弄了一下咖啡杯的把手,加冰的美式在托盤底留下圓形的冷凝水漬,我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不讓她發現不就行了。”
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佐佐城女士着急離開便叫來了服務生結賬,說這頓不勞破費,既然以後要為她工作,還是她來招待吧。我說:
“順便幫我把請服務生買的東西結一下。”
佐佐城:“?”
服務生從袋子裡拿出創口貼和小票遞給她。
之後她就無緣無故地沉默了。
“您這是為什麼呢?”她說。
我有些困惑:“你的手不是被指甲掐破了嗎,難道不需要嗎?還是對創口貼過敏?不需要的話留下來我自己用好了,反正我經常能派上用場。”
她給了我一個無法分辨的眼神,佐佐城離開後我獨自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美式裡的冰塊化成了水,頭發花白的店長走過來:“我們店的咖啡是可以續杯的。看您一口都沒喝,是覺得不合口味嗎?”
“不,”我說,“隻是點錯了。我對污水…不是,我對美式過敏。”
店長問要幫您換成不含咖啡因的飲料嗎?
“沒必要了,等等,我再要一杯美式可以嗎,”我說,“幫我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