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面色慘白,一手拽住玉婵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往外拉。
“婵妹妹,出人命了,快……快跟我走!”
鄒夫人聽得雲裡霧裡,怔怔望着秦氏道:“亭哥兒媳婦,你先别急,好好說說出了什麼事兒。”
秦氏白着臉,急得直跺腳:“是……是恒哥兒媳婦,恒哥兒媳婦方才突然開始嚷肚子疼,怕不是要生了。叫我上你家尋你,快,快跟我走!”
鄒夫人愈發不解,也急道:“恒哥兒媳婦要生了,不是應該去找穩婆嗎?我家婵姐兒也沒生過孩子,去了什麼忙也幫不上。”
玉婵來不及同母親解釋,回屋取了藥箱,叫母親先去幫忙請穩婆,自己先跟秦氏趕去看劉翠娘。
劉翠娘大着大肚子躺在秦氏屋裡的小床上,面白如紙,雙手扯着褥子,身子蜷縮成一團,額上大顆大顆地冒着冷汗,感覺自己就快要撐不住了。
看見大姑姐帶着玉婵進來了,整個人猶如回光返照般從床上撐起身子雙手緊緊抓住玉婵的胳膊,聲嘶力竭地喊:“婵姑娘救救我!救救我肚子裡的孩子!”
玉婵看她狀況不太好,先安撫了幾句,叫她好好躺回床上,再替她檢查了身子,見她已見了紅,肚子一陣一陣地發緊發疼,猜測她這是臨産征兆。
可算算日子秦氏這胎懷了還不足七個月,孩子這麼早早地生下來恐怕會體弱多病。
隻是事到如今也沒了别的法子,隻能勉力一試,先幫秦氏穩住情緒,再施針為她減輕些許痛楚,等着産婆過來再行商議。
畢竟她自己沒生過孩子,接生這一塊兒上她也沒什麼經驗。
經過一番緊張的救治,秦氏腹部的疼痛有所減輕,整個人也恢複些精氣神,玉婵又叫秦氏上去熬一碗肉糜粳米羹喂她吃下省得真等到發動生産時沒了力氣。
這年頭,外頭兵荒馬亂的,好多人連口飯都吃不上,更别說肉了。
他們杏花村雖比别處好一些,可肉也是個稀罕物,秦氏家裡沒有,還是去玉婵家裡找鄒夫人借的。
鄒夫人帶着肉和穩婆跟着秦氏趕到時,劉翠娘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擱在床邊讓玉婵号脈。
“婵姑娘,我的孩子沒事吧?要是……要是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哪還有臉去見家翁、相公,倒不如死了幹淨。”
說到這裡劉翠娘情緒又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好不容易有了幾分血色的面龐又變得一片煞白。
玉婵忍不住微微蹙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沒有對不起誰,你自己的身子比什麼都要緊。”
鄒夫人呆立在門口,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女兒,心裡也有幾分回過味兒來,想到那條族規眼裡滿是驚駭。
這丫頭什麼時候背着她爹學的醫術,鄒家的醫術傳男不傳女,違背祖訓那可是受杖責,從族譜上除名的。
她的阿婵從小就最是乖巧懂事,她怎麼敢?怎麼敢違背祖訓做出這樣離經叛道之事?
玉婵回頭撞見母親蒼白的面容,心知她大概什麼都知道了,連忙起身先對秦氏囑咐了幾句,又跟随母親一同到了門外說話。
玉婵上前一步,輕輕握住母親的冰涼的手指,歉聲道:“娘,千錯萬錯都是女兒一人之錯,您可千萬别跟自己身子過不去。”
鄒夫人看着她,眼裡滿是複雜神色,倏而自嘲一笑道:“說起來都是我這個當娘的糊塗,竟不知自己的親閨女還有這麼大的本事。”
玉婵心知母親這回是真的動怒了,喉間一哽,滿懷歉意地喚了聲“娘”。
鄒夫人卻雙眼發直,擡了擡手,淡聲道:“好了,你先告訴我翠娘到底如何了?”
玉婵忙道:“有早産的迹象,目前情況穩定下來了,離發動生産還有些時候。”
原來這翠娘提前發動的原因竟是丈夫被抓去充了軍。
說起來,當初雍王征兵的消息一出,秦恒早就跟兄長一塊兒被老父親打發躲去了山中。
偏秦恒離家一個月放心不下自家娘子挺着大肚子在家,夜裡摸黑下了山,不想誤打誤撞跟抓兵丁的官差撞上了。
翠娘挺着大肚子眼睜睜看着丈夫被抓走,又挺着大肚子上門找大姑姐商量解救丈夫的法子,來時還在路上跌了一跤這才有了滑胎的症狀。
若非玉婵及時趕到,别說肚裡的孩子就連她自身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鄒夫人聽罷也是一陣唏噓,心中雖惱怒女兒不惜違背祖訓,背着父母偷學醫術,卻又有些慶幸她關鍵時刻能夠靠着一手精湛的醫術救回這一大一小兩條人命。
想到這裡鄒夫人又不禁扼腕歎息,她的阿婵要是個男兒身該多好,說來說去都怪自己肚子不争氣,又忍不住深深自責起來。
劉翠娘的症狀雖稍稍穩定下來,情況仍有些不容樂觀,玉婵要留在秦氏家裡看着。
鄒夫人想到家裡還有丈夫和兩個年幼的女兒,自己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于是央求秦氏婆媳幾個不要将玉婵會治病的事兒聲張出去,而後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有些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玉婵在秦氏房中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秦氏剛按照玉婵吩咐喂翠娘用下大半碗粳米粥。
翠娘忽然感覺腹部一陣抽痛,緊接着将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嘔了出來,面色再次變得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