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于她,就像一個非常巨大的誘惑,從前在北京,是,如今在宏市,更是……地理拉近了,意味着兩顆心的空間距離也跟着縮短。
從前近3100公裡,如今100公裡。
隻剩一個零頭。總覺得夜深人靜時屏息凝神,稍稍細聽,耳邊就能傳來萊恩的呼吸聲。
她與萊恩,譬如兩個坐标,被變動後的時空賦予了不一樣的存在感。
可總這樣刻意避着,也不是事。
白芍心裡清楚,于情于理,她都該盡快回去一趟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一段時間未見,萊恩的煙瘾似乎越來越大了。
尋思着會不會會所經營出了狀況,亦或是其他她想不到的方面,總之,最好盡快提上日程,回小城一趟。
原本想着索性等五一假期,這兩天仔細琢磨了一番,似乎長假期回去,于她本人,更具挑戰……還不如這周末雙休就過去。
周六去,然後過一夜?周日回?
白芍對着手機上的日曆,猝不及防陷入一陣局促。
過一夜的話,她睡哪裡?
小樓麼?一個人睡?還是讓萊恩睡躺椅上陪一夜?
會所麼?天冬還有其他熟人在,似乎更不合适……都這麼久了,他們肯定知道她與萊恩分手的事了,更何況她連過年都沒回!
呼。
退出日曆界面,把自己難倒了。
可若不過夜,當天去,當天回,萊恩肯定會送她回宏市,那樣的話,他起碼得開車3個小時。加上周六會所夜場生意肯定很好,萊恩夜裡怕沒得睡,周日白天又要因為送她開上3個小時車,豈不是疲勞駕駛!他身體吃得消嗎?
想到最後,白芍甚至懷疑,若她提前打電話跟萊恩說她要回去,這個男人可能都會提出他來接她……那再送她回來,他一個人回去,三趟單程加起來就是近5個小時的開車!
這也太折騰了!
把工作要點打到手機備忘錄,白芍心裡有了決定:周六回,但不提前告訴萊恩。
她自己坐車去。
小樓的鑰匙一直帶着,所以她到了小城後可以直接自行過去家裡。
萊恩如果白天在家,那她也就省了把他從會所叫回來這一步。如果在會所,那就等飯點再給他電話好了,到時兩個人也可以直接去外面吃現成的。
這樣的話,可以把很多事都簡化。不至于有太多彼此都尴尬的時刻或狀況。
總之,她這趟回去的目的,就是親眼确認萊恩的生活與工作,一切如常,沒有讓人擔心的變動。
光看他本人的精神狀态,從上周日的觀察來看,白芍覺得除了煙瘾比較明顯,其他方面還挺正常的。
……
白芍永遠不會想到,自從她提了分手後,萊恩再也沒在小樓那張床上睡過一晚。
唯一一次夜宿,也是她年前突然崩潰從北京閃回小城那晚。
彼時,他也隻是坐搖椅上。
而過去的那個春節,萊恩亦是夜夜留在會所。
沒了她惦記的小樓與小家,一入夜,就顯得特空蕩荒涼,所以萊恩最多也隻在天亮時段回去下。
匆匆去,匆匆走,不敢多待。
怕久了,他就陷進去了。
再把自己拔出來,又是一場心魄屠戮。
不如一開始就警着些。
萊恩已懂得深刻,滑落美好過往之中的代價,往往是更濃烈的現實殘酷,一場更傷心傷肝的戒斷反應。他怕了。
沒從前那麼能扛心理刺痛了。
逃避也是一種避。
他就該避開對痛苦的自我強化。
他最該去強化的,是對未來還可能與她擁有那些美好的憧憬。隻有這樣,他才有心力走下去,走到未來裡。
走到有她的明天裡。
萊恩自認也隻是一凡胎俗體,會妄想,會自我催眠,也踐行人隻有活在彼處,才能活在此處。
·
隻帶了些換洗的貼身衣物,坐了近2.5小時的客運車,白芍壓了壓棒球帽,快速起身,下了車,出了站。
白天氣溫已爬上30度。
她穿了件黑色棉質短袖,一條淺藍色闊牛仔褲,踩了雙白色帆布鞋。
腦袋上的灰色棒球帽,是從前萊恩戴的。
白芍并非刻意戴它,隻是她就這麼一頂帽子,出門懶得帶遮陽傘,所以就用它代替。
快到中午飯點了,心裡一合計,打算先去财富廣場那邊解決這一頓,把自己喂飽。
順帶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東西,買點帶回去給萊恩。
·
左手多了一袋,白芍看到院門上着鎖,下意識擡了擡手臂,選來選去還是給萊恩買了雙新鞋,人高碼大,拎得她手微酸。
看樣子他沒在家。
先進去吧。
去閣樓眯一會,睡個午覺。
昨晚一夜胡思亂想,閉眼都快淩晨兩點了,睡眠急需補充。
萊恩沒在家的話,她一個人睡,注意力不會被分岔……心理負擔也不用那麼重。
門推開的刹那,兩個眼睛一下紅了:家裡整整齊齊的,纖塵不染……萊恩有潔癖,再忙也會抽身把小樓收拾好。
白芍把拎袋去掉,抽出整個鞋盒放沙發上,而後又轉去廚房瞧,沒有做菜的痕迹,拉開冰箱一瞅,幾乎沒啥東西,跟她在這裡住時完全兩樣。
說明萊恩平時極少在家裡開火,至少近期如此,大概率都在會所解決一日三餐。
得虧她吃了炸雞再過來,不然都沒東西可填肚子。
轉出廚房,去另一側。
盥洗台是幹的,沒有水迹,浴室地面也是,原以為是萊恩剛收拾的緣故,結果擡頭看到一側挂的毛巾,幹得都硬出固定形狀了……白芍退了出來,拎上自己那一袋就往樓梯走,直上閣樓。
院子裡也沒曬任何衣服……換上寬松家居褲,一屁股坐到搖椅上,白芍忽然有種感覺:萊恩是不是這幾天都沒回來睡?
那,他今天還回來麼?
已經下午一點了,離會所開業沒幾小時了。
她先睡午覺吧。
醒來如果還沒見萊恩,她晚點直接去會所找他。再不濟到時從後門進去,直接溜到辦公室,這樣碰到人少。
整個人躺到床上那一刻,白芍有種習慣性地沖動,想摟着萊恩睡。
手臂一伸,欠過去半個身,兩腿一抻,臉蛋埋枕頭裡,還能聞到一股陽光曝曬後的幹爽。
果然,還是得這張床,一躺下就通全身,連十個腳趾尖,都得以舒展,非常奇妙的滿足感!
這是慰藉自我的時刻。
就當是獎勵自己過去幾個月的不容易吧。
形隻影單地動蕩,也隻有在此刻,才容她抽身一會。
……
暴雨打在玻璃窗上,噼裡啪啦好一陣,才闖進床上沉睡之人的聽域。
她拉着萊恩的大手,把他帶回家,帶到難得出差回來的媽媽面前,異常興奮又無比堅定地告訴媽媽:她決定和萊恩結婚了,開啟人生下一階段的旅程,希望得到媽媽的祝福。
媽媽顯然也很高興,拉着他們兩個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貼心的暖話,中間還多次祝福他倆幸福美滿,白頭到老。說以後她退休了還可以幫他倆帶孩子,教孩子射擊什麼的!
萊恩争着在準丈母娘前表現一番,主動下廚房做拿手菜,讓她和媽媽在客廳沙發上聊天。
怕萊恩分身乏術,需要幫手,于是中間她起身去幫忙端菜——
鏡頭一轉,她擡頭,發現萊恩頭發眉毛都白了,剛要伸手去摸,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怎麼回事,陡然聽見雨聲磅礴,争先恐後打在廚房的玻璃窗上!
……
雨勢湍急,床上的人雙眉緊鎖,艱難蘇醒。
夢裡一切太過逼真,以至于雙眼識别眼前真實場景時,用了好久。
用了好久,說服自己,眼前假的真,夢裡真的假……白芍醒了,歎了口氣,滿心負屈。
看見閣樓的側窗被雨水打得一片模糊,心中一下起了潮濕。
她努力去回想夢中萊恩的那頭白發,卻怎麼也記不起,他到底有沒有同她說,為何白了。
說沒說,其實也不重要。
唔,隻是一個夢,夢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還有可能嫁給萊恩?
還有可能得到媽媽的祝福麼。
嘴角盡是苦意兜轉,心裡也似大雨傾盆。
鏡頭仿佛是一下轉的,會不會場景其實是很多年後了?她和萊恩都老了,但分工還是沒變。廚房做飯的永遠是萊恩,所以,是她和萊恩接受了媽媽彼時的祝福,有好好地白頭到老。
但凡她在夢裡多待一會,可能下一刻就發現自己也已是一白發蒼蒼的小老太了吧。
白芍直起身子,拿過放床頭櫃的手機,17:46……她睡了這麼久麼?!
好吧。
萊恩還沒回來。
外面雨再大,都填不滿整個小樓空蕩蕩的寂靜。
“媽媽隻希望我的女兒一生平平安安,有人愛,有愛人。”夢裡的對話猝不及防入耳,白芍有些受不住,決定下床,去會所。
換個場景,趕緊走出不真實的夢境才好。
這樣的美夢,哪都好,就是割人心,鋒利不輸鈍刀直鋸,多回味一次,痛感就加重一次。
·
白芍沒走會所的正門。
直接往後門走。
與前面一樣,有一塊泊車區,但不及正門寬敞。
為了避開碰着熟人,方才特意讓出租車司機給她在後門不到些的位置放下。
出來時帶了傘,可雨已轉小,淅淅瀝瀝地,這麼點距離,其實也用不着撐了,不然沒走幾步,又得收。
白芍下意識擡了擡帽檐,想看清楚些。
往前踟蹰進兩步,心裡其實沒底:等會萊恩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他哪怕生氣,也好過她一人睡小閣樓!
白芍暗暗給自己打氣,總之,她不能獨自待家裡。
傘換了個手拿,正要加快步子,卻聽見天冬的聲音:“老大,真不用我開車送你們麼?”
“嗯。”
“小心點!”
白芍趕緊避身到側牆,一雙眼緊盯後門:背對外的天冬倒着退兩步,停住,反手抵住半邊鐵門。
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萊恩喝醉了?
白芍下意識抻脖子,下一秒看到萊恩臂彎下緊緊護着一個醉态的年輕女人,一起出來!
一身黑色旗袍襯得滿臉绯紅的女人身段豐滿,凹凸有緻,半邊身子幾乎都貼在萊恩身上,雙手特自然地環着他的腰……
而萊恩,一臉緊張!
生怕步子不穩的女人被絆倒似的……
天冬身手敏捷,麻溜打配合,迅速拉開門口白色寶馬後車門,飄了眼兩主角,識趣往旁退了退,站定後,默不作聲看着萊恩把喝醉酒不肯松手的富婆連哄帶騙安到後座内。
恢複一身輕的萊恩推上後車門,三步并兩步繞到駕駛位,上車,關門,啟動——
白芍控制不住顫抖的身子,隻好使勁往内側縮,白色車子飛速閃過,絕塵而去!
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萊恩竟然穿了件黑襯衫……她第一次見。
煙瘾。黑襯衫。喝醉的女人。要那樣摟她。
·
三小時後,萊恩坐在沙發上,望着大床上不省人事的女人,陷入沉思。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
萊恩拿過一看,眉頭對着來電者猛地一皺:鄰居王大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