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姑娘,你找什麼呢?”老太太眼瞅着白芍來來回回,這認真的勁,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村子不大,從村頭走到村尾,不過幾分鐘。白芍見老人家問,便快步向她過去。
“老奶奶,是這樣的。我爸他上回來這裡,掉了個金戒指,讓我來幫他找一下。”
“金戒指呀?”老太太明顯一驚,“那你爸爸,走過哪裡?”
“他說就村子裡。”白芍睜眼瞎說,卻說得一本正經,有鼻子有眼的。
“你爸爸,是哪個喲?”姑娘眼生得很,老太太常年守在村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是沒見過這般好模樣的。
“噢,我爸他走起路來腿不太方便,不是咱這裡人,但來過幾次。”
陌生男人入這麼一個小村子,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尤其對這些老人家而言,肯定有印象。
如果還來了不止一次,又有着特殊的行為特征,那麼留給人的印象會更深,白芍淺析了一番。
腿不方便的?男人?
老太太在記憶裡檢索,很快有了眉目:“我記得你爸!是不是挺高的?每次都戴着個黑帽,還拿根黑塗塗的細杆子,車麼停村口那邊?”
白芍立馬點頭:“對、對的!就是他。”
老太太記得挺細節,十有八九就是!
“你爸掉了一個金戒指?”畢竟涉及到個人财物,老太太也不敢大意。
白芍點頭:“是的,我剛好今天路過咱這,所以就想着進來幫忙找下,萬一找着了也說不定。”
“小姑娘,那你可以去後面小山看看,你爸每次來就往那鑽。”老太太擡手指了指大概方位,“山腳還有一條河,你自己小心點,可别把自己給摔喽。”
白芍順着她的指向擡頭望去:“謝謝您,老奶奶,我們這山上都種些啥?”
“嗐,沒種啥,這後面的山,不大,一直就是野山野樹。我們村裡人,幾十戶人家的祖墳也在那。”老太太說到這裡,忽地停了下來,“小姑娘,你一個人上去,可要當心些。”
祖墳?白芍心底跟念:“好!我會的,謝謝您。”
“不客氣,那你趕快去尋尋,趁這會天還亮着,好找些。”女孩長得軟乎乎的,老人家看着莫名歡喜,忍不住多關心幾句。
“好咧。”
·
山不高,爬起來容易。
很快到了最高點,可放眼望去,并沒見什麼特别的。
白芍不怕墳堆,打小就能一個人穿進穿出。
更何況,她一直覺得,這些地方,埋的都是别人生命裡的至親至愛,沒什麼好怕的。
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老太太方才說的那條河,但入眼隻有其中一段。
天海龍雷打不動每個月來這個村,到底為何?
來的路上,白芍還覺得大概率是天南星懷疑的那種情況,有喜歡的女人在這。
拿“丢戒指”套話這一招,在用之前,白芍并不确定是否有用,可至少剛才老太太的話,給了她一個非常具體的線索。
那個女人,每次都與天海龍在這山上碰頭麼?
……老太太方才并沒有提到什麼女人。
兩個可能。
一,存在這個女人。
可能是這個村子裡的人,也可能不是。
她每次避開大家的視線,來山上與天海龍秘接。
二,不存在這個女人。
那天海龍來這山上做什麼?
這個村子離芒市有點距離,開車過來,也要兩個多小時。
在山上駐足許久。
白芍愈發偏向于第二種可能,潛意識裡推翻了天南星的說法。
因為若是與人見面,不可能隻讓那“女人”小心翼翼,而天海龍自己則“大大方方”,車子直接停村口。
她作為普通人都能想到避人耳目,更何況曾經是緝毒警的天海龍。
來之前,白芍特地做了功課,把網上有關曼連村的都看了個遍。除了地理位置特殊,位于雲南4060公裡邊境線上,這小村并無其他特别之處。
山頂站着沒啥發現,白芍決定去山腳河邊瞅瞅。
小心翼翼下了山,擱腳停在河邊,視野區一點一點移動:這是一條邊境界河。
所以呢?
難不成……他有戰友犧牲在了守邊路上??
猜測冒出來的刹那,白芍整個人陡然一震!
下一秒,她決定再次返回山上!
拿出了最快的爬山速度,站回頂的瞬間,呼哧帶喘,有個念頭擊打她的心髒:把每處墳看一遍!
一處,又一處……白芍看得仔細,也看得用力。每一處墓碑上的名字,都是陌生的。
也沒有安息者生前的照片。
有些甚至已字迹斑駁,褪色得厲害。
這一塊有的墓她都逐一過了遍,并沒任何發現,白芍決定去前面那一片瞅瞅。
山上似乎除了她,再無别人。至少此刻是。
所以,這座山透出一股被人遺忘的荒涼感,視野舒暢完全不及山腳小河邊。
太過沉浸于一人思索之中,以至于沒留意腳下亂石,整個人被絆瞬間慣性帶着身體往前撲,驚慌間“啊”了一聲,白芍伸手亂抓支撐點!
好在反應快,人又靈敏,左手抵推一石塊側角,大大減緩了沖力——
掌心不可避免地蹭掉了一大塊皮,瞬間浸出殷紅血色。
有些吃疼。
白芍緩了口氣,吹了吹手心,擡頭去瞧四下,隻一眼,就僵住:20寸行李箱大的方形石塊旁,竟有一朵辛夷花!
一朵已然頹敗的,紫玉蘭。
因沒被人踩過,依然保持完整,隻是經不住周遭環境的開放腐蝕,沒了最初的動人形色。
開花在早春二三月,花與葉同時開放,花期一般三個月,所以,大概率,這是一朵近五月花期尾聲綻放的辛夷花。
白芍咬牙起身時,兩個眼眶已紅透。
目光焦灼,四處尋找,在離她所站位置兩米處,看到了一大束辛夷花,安安靜靜躺在一墓碑旁。
它們與這朵離群的小花一樣,來了有些日子了,已經失了起初綻放時的鮮豔與明媚。
兩行熱淚無聲掉落,似斷了線的小珠子,簌簌滴掌,打在破皮傷口處,一秒洇沒,疼痛揪心,白芍一步一步向那一處走近。
血與淚,熱在一塊,化不開剮心的生疼。
墓碑上,沒有名字。
這一點,似在向意外闖入的女孩無聲宣告:這就是她苦苦尋找了13年的歸處。
就是這裡,躺着她魂牽夢萦的媽媽。
她終究,還是找到了她的媽媽。
·
“小姑娘,你到底要去哪?”司機再次斜了眼後視鏡裡的女孩,與她再次确認目的地。
一開始讓他隻顧往城裡開,如今車子已入城,總得有個停下來的落腳點。
“到了嗎?”白芍有氣無力,兩個眼睛紅腫得厲害。
“哎。”司機搖頭歎了口氣,“已經進城了。我說小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要不要我幫你報警?或者直接給你開去派出所吧?”
真的毫不誇張,從天亮開到天黑,兩個多小時了。一路過來,一直流淚,不出聲的那種……這會他瞧着,估摸着淚流幹了,嗓子聽着也是撕啞的。
“不用。我沒事。”白芍撐起半個身子,擡眸抓窗外,“師傅,前面那個路口,有個連鎖酒店,你就給我那裡放下吧。”
“……噢,”司機抻頸,往前方瞅了眼,的确有個酒店,“看到了。”
隻想來小城。
這個有媽媽生活過的溫暖地,在喚她過來。
白芍付完車費,左右腳前後落地,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針刺的麻感在兩個腳心悄然散開,順着小腿肚往上爬。
特殊狀态下,去小樓,會吓到萊恩。
所以,今晚,她先這裡将就一晚。
·
電話進來時,萊恩剛停好車子。
找了個視角合适的位置,能鎖定酒店門口:人員進出,一目了然。
“高隊。”
“小萊,你在哪呢?”高正與後座老領導默契對視了眼,問電話那頭的小夥。
“我,剛到花園酒店。”這電話來得突然,萊恩下意識以為行動有變。
“車牌号報下。”高正又瞧了眼副駕上的小夥,“讓小英接替你半小時。”
“怎麼了?高隊。”萊恩開的不是自己那輛,目标還沒出現就要撤?
“沒事,帶你見個人。半小時就好。”
需玉英稍稍欠身,趁機喊了聲,“萊恩,是我,我現在在高隊車上。你哪個車子?”
“Z2766,黑色車,離花園酒店100米不到。”
“2766……噢看到了。”
“嗯。”
萊恩挂斷電話,重新投望酒店門口,一切正常。
兩分鐘後,車窗上有人“笃笃”兩下。
萊恩轉頭,對上過來替一會的兄弟,推門下去。
“萊恩,後面那輛黑色的車,車牌号531那個。”
“好。”
兩人默契換位。
萊恩看着需玉英低身入車,在駕駛位上坐定,下意識彎腰問:“高隊找我什麼事?”
“你過去就知道了。”需玉英賣關子,見萊恩一臉嚴肅,忍不住噗呲一聲,“放心吧,好事。”
“額。”
“萊恩,你看!門口!”需玉英眼尖,剛擺正視線,就發現酒店門口出來一熟悉的身影。
萊恩被他一提醒,立馬側頭去瞧:芍芍?
“萊恩,她好像——”
需玉英察覺到女孩不對勁,話還沒出口,窗外的男人已經飛離,撒腿直奔酒店門口!
眼睜睜看着他家的小勺子癱倒在地!
需玉英有些被吓到,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猛地腦袋往後扭,去看後面兩領導的車。
糾結自己要不要過去!
待他轉身,發現萊恩已經把倒地的女孩撥懷裡,一把抱起,直接原路返回!
高正也在看:“……”完全看不懂。
後座老領導探身問:“什麼情況?那女孩,目标嗎?”
“不、不是的,老局長。”高正一秒否認!
高正也不知道這女孩誰。
但他能立馬判斷的是,像萊恩這麼穩重的小夥,絕不可能去抱一個突然暈倒在地的目标!
所以,隻可能是萊恩本就認識的人!
女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你去迎一下,讓他們直接來我們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