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沿着河又走了幾天,鴉人巢穴近在眼前。
那是一片極其高的樹林,樹冠撐起鴉人巨大的巢,黑漆漆連成一片,阻隔了陽光,樹上枝繁葉茂,樹下什麼東西也不長,氛圍陰森可怕。
即便珀爾說了很多遍,鴉人并不危險,隻要設法爬上去,慢慢翻找就可以,凱斯還是握緊了劍,把黛因卡護在身後。
“惹惱了鴉人,他們會……”
“會怎樣?”
“會聒噪地在你耳邊唱歌,難聽到你甯願自己沒有長着鼓膜。”
珀爾的回答讓黛因卡發出一聲輕笑,凱斯的表情也松了松。
富有經驗的獵人最先爬上去,為衆人垂下一條軟梯。
緊接着,是凱斯和黛因卡,希娜殿後。
踏上鴉人的巢,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金光璀璨的各種東西,密密匝匝地挨在一起,恍若黃金鋪地。明明形狀各異,卻像由天賦異禀的瓦匠鑲嵌的馬賽克磚一樣亂中有序,呈現奇異的幾何之美。
“總之,隻要不主動攻擊鴉人,不傷害它們的幼崽,就沒有任何問題,它們非常膽小。”
珀爾交代完畢後,希娜照應着黛因卡,從右邊開始搜尋。
她發現黛因卡十分專注,哪怕被刺目的反光弄得眼睛不舒服,也隻是用力眨眨,堅持繼續,絕無抱怨的話語。
這位貴族小姐并不柔弱。
精神狀态也比前幾天好多了。
“黛因卡小姐,你要不要休息?”
對方回以一笑:“不了。那是媽媽留給我的唯一一條項鍊,也是塔蘭家族的信物,如今隻剩我和一個不曾見過的舅舅。一定得找到才行。”
塔蘭家族?
如果安妮特的蛇莓徽章來自塔蘭家族,這個沒見過面的舅舅有沒有可能認識安妮特?
希娜意識到這很關鍵。
許是見希娜不應,黛因卡以為她對貴族的名号無感,不知該說什麼,于是把話題轉到别的事上。
聊聊即将變冷的天氣,打趣一下希娜與珀爾的戀愛。
就這樣一邊聊着天,一邊彎腰找尋項鍊,疲勞緩慢地積累,半日過去,黛因卡才松口:“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她的眼睛幹澀疼痛,不得不上些濕潤的藥水。
希娜領着她,小心地走向鴉巢中央稍微幹淨點的地方。
鴉人像玩忽職守的衛兵一樣,看見她們,也當沒看見,敢怒不敢言地縮立在巢穴一邊。她們靠近一步,鴉人就後退一步。
希娜和黛因卡都為這些魔物的怯懦性格笑了。
“真是傻乎乎的鳥。”
黛因卡坐到柔軟的巢上面,身體立刻往下陷,心中難免驚慌。但最後,由羽毛、蛛絲、柔韌的嫩枝編成的巢穩穩托住了她,奇妙的感覺令人難以形容。
希娜也坐在了旁邊。
她盡量不表現出驚奇,既然是熟練的獵人,就不能顯得少見多怪。
“很軟,比南方的棕床都要軟。”黛因卡喃喃說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沒見過什麼南方來的東西。”
“不知道回家還能不能看到那張床,雕着花紋的床頭闆,羊毛和天鵝絨填充的軟枕……我小時候曾被床腿狠狠撞了一下頭。”
手撫摸着光潔的額頭,一點疤也沒有,臉上不自覺浮現出笑容。
充滿細節的回憶不似作假,希娜心想,黛因卡也沒必要在這種事上對自己這個不相幹的人撒謊。
黛因卡取出銀瓶,把透明的藥液滴進眼眸,完成這一切後,又閉了好一會兒眼。
“這是什麼藥呢?”希娜不懂治愈的知識,對能治病的藥水有些好奇。
“神官做的聖水。我有眼睛幹澀的毛病,聖水能緩解一些。”
聽聞是聖水,希娜縮了手,總覺得那東西會把她的身體溶化。
強裝鎮定地繼續發問:“你帶了很多在身上嗎?離開神殿後,以後眼睛痛,又該怎麼辦?”
“他們會定期給我送來,”黛因卡譏诮似地笑笑,“隻要我一如既往地虔誠。”
她當然已經不虔誠了。
希娜聽懂了黛因卡的弦外之音,卻想不通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一枚石榴大小的鳥蛋骨碌碌滾到了兩人面前。
即将滾落之際,兩人不約而同伸手擋了一下,擔心鳥蛋掉出去碎了,被鴉人算在他們的頭上。
誰知這好心的舉動反被鴉人當成了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