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把黛因卡的紅發盤成高髻,認真抹上一層發油,戴上金枝頭冠。為她穿上白色絲綢長裙,外搭繡有玫瑰與百合花紋的暗紅色披風。
黛因卡拒絕了寶石胸針,取出一顆暗淡的灰色魔物晶石,别在心口的位置。
“為什麼您要佩戴既不美麗,也不名貴的飾品?”侍女長安都爾夫人在旁發問。
“因為在昂賽斯城,什麼是美麗,什麼是名貴,是由我決定的。”
安都爾夫人動作停頓,擡眼看她,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難道有錯麼?”黛因卡朝她微笑,儀态完美無瑕。
“您說得對。”安都爾夫人微微躬身,幫她整理頭冠。心中卻想:那等你結婚之後呢?你可不是你父親,可以把不喜歡的伴侶關在塔上。
一根頭發輕輕脫落,安都爾夫人漫不經心地拂向一邊,卻突然發現紅發的根部有一截深褐色的新發。
高地茜草的味道忽然變得明顯,沖進她的鼻腔,安都爾夫人困惑地皺了皺眉。
穿過長廊,大門打開,黛因卡走到高台之上。她将一卷聖典舉過頭頂,又捧在胸前。
“贊美父神,贊美四時有序,贊美萬物生長的春天。”
人們為她發出歡呼,流程性的歡呼,不管她說什麼,此情此景都是要歡呼的。
可是,黛因卡繼續說了下去。
“昂賽斯城有着高蘭王國最肥沃的土地,最勤勞的人民。大家一定在想,領地的新主人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是否如她的父親一般英明。”
安都爾夫人露出複雜的神色,在繼任前宣政沒有錯,曆任領主都這麼做。
但是黛因卡小姐……總覺得黛因卡小姐說得太多了。多說多錯,她沒有犯錯的機會。
“在一些事上我願意沿襲父親的政策。比如士兵的晉升、普通官吏的選拔。我承諾在未來,昂賽斯城依然是給平民機會最多的地方。”
黛因卡繼續說道:“我不忍看到年幼的孩子因失去父母無人教導淪為扒手或乞兒,不忍看到勤謹一生的老人晚年無人照料。所以,我會把更多的稅收用在公共福利方面。”
“我會像持家的女主人,像你們能幹的母親與姐妹那樣,照管這片土地,我們的土地。”
她的話像在示弱,把自己放在服務者的位置上,又暗暗藏了一點當家做主的野心。
有人注意到了黛因卡佩戴的魔物晶石:“至少,新領主并不奢侈,那樣成色的珠子咱們也買得起。”
黛因卡向人們宣布為期三天的春歸節慶典正式開始。
底層民衆對貴族的花言巧語基本上免疫,不過這一次的歡呼聲中,總算有了幾分真情實感。
安都爾夫人第一次為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她不知道服侍領主與服侍領主夫人,哪條路會更好走一些。
小号與長笛編織出歡快的旋律,鼓樂則讓氣氛更加熱鬧。身穿鮮豔衣服的演員們開始在小山一樣的多層舞台上表演舞蹈與雜技。
人和人擠在一起,形成絕佳的遮蔽。希娜卻依然不敢離主場太近。
王子和他那些火紅的鮮花并沒有出現。希娜心想,如果他想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也許會在最後一天來?
希娜東張西望,手心裡出了不少汗。
珀爾覺出希娜不安,于是張開懷抱從背後擁抱她。
“放松點,希娜,反正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如專心欣賞表演。你見過大象麼?”
“沒有。”
他不說,她都差點忘了有隻大象。那溫順的巨獸正朝人群揚着鼻子。
好端端地,她竟從這隻大象身上,也看到了暗黑龍的影子。
“珀爾,今天你也随身帶着劍,對吧。”
“嗯。當然。”他拍了拍挎在腰帶上的兩把劍,一把是魔物獵人的長劍,一把是鋒利無比的殺人劍。
她忽然抓住了珀爾的手:“你答應我,遇到敵人打不過就跑,好不好?”
珀爾笑出聲:“不,我不跑。我要和希娜在一起。”
約瑟、洛林、霍普、海利……秘境中被暗黑龍吃掉的男人們再次浮現在希娜的腦海,她一陣氣悶,為這些人的固執。也為珀爾的固執。
她看向舞台,看向人群,看向城堡的高台,最後看向天空。
敵人是誰,敵人在哪兒?她不知道。
突然,有個淘氣的小男孩兒朝大象扔出一枚石子,正好擊中它的眼皮。大象在一瞬間失控,把旁邊的馴獸師狠狠撞了一跤。人們驚慌失措,好在馬戲團的人富有經驗,很快重新控制住了大象,把它趕回象籠。
小男孩兒的家長沖出來,揪着他的耳朵一陣罵,小孩兒吃痛地哇哇哭。
馬戲團小醜着急把馴獸師扶到安全地帶,顧不上跟他計較,嚷了一句:“管好你家孩子!”
小小的騷亂就此結束。
這時希娜注意到,幫着小醜一起攙扶馴獸師的人有一頭灰色的長發,正是神秘的“複仇者”,吟遊詩人銀線。
希娜拉着珀爾靠近了他們。
頭戴滑稽帽子的小醜一臉緊張:“摔哪兒了?疼麼?”
銀線從懷裡掏出水壺,塞子一打開,希娜就聞出那是酒。
給受傷的人喝酒?這太亂來了。
她想要阻止,忽而又想到什麼,沒有出聲。
不等旁人反應,銀線就把透明酒液灌進了馴獸師口中:“這是我老家的一種藥。”
馴獸師嗆了一口酒以後,動了動胳膊腿:“一點都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