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放了學,元汐又帶着一堆東西去了臨風居。
這回春蕪已經不用她特地囑咐,輕車熟路的先替她料理打點好一切,随她一同前去。
到了臨水居門口,元汐便揚高聲音,氣勢洶洶的喊了一句:“大哥哥,我又來了!”
正在裡面翻着《小學绀珠》的謝鶴安手指一抖,手裡的毛筆落下了一點墨漬,正好落在原本嶄新的書頁上面,慢慢暈染開來。
謝鶴安眉頭緊鎖,聽見門外咚咚咚的腳步聲,身子都僵住一般,聽見門被“咣浪——”一聲推開,微僵着的手下意識将書冊卷起,塞進旁邊的被褥中。
謝鶴安沒有關門,元汐興沖沖的推開門,見謝鶴安似乎很忙的在藏着什麼,不覺有些好奇:“謝哥哥,你在幹嘛?”
“……沒什麼。”
謝鶴安确保塞的夠裡面,然後抽出了手,神情冷淡的回看她道:“你有何事?”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元汐已經習慣了謝鶴安的冷淡态度了,于是也不在意,叫春蕪走進來,将手裡吃食全都放下。
“謝哥哥,這是今天小廚房做的,你嘗嘗看。”
說着,便自顧自的在他的案幾上擺下了幾道菜。
一碗粳米飯,一碟筍雞鵝,一碟東坡豆腐,還有一碗香蘇湯。
“咦?謝哥哥在習文嗎?”
元汐瞥見謝鶴安桌案上放着的筆墨,元汐好奇的問。
小少女雙眼亮晶晶的,泛着懵懂清澈的光亮,謝鶴安隐在袖中的手指漸漸握緊,被她看得心緒繁亂,聲音清清冷冷的開口:“與你無關。”
哇。
好兇啊。
好在元汐知曉他上一世的品行為人,加上這一世他早早遭遇太多,理所當然對人防備心重,所以并不生氣計較,轉移了話題。
“謝哥哥真厲害,将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元汐将碗碟箸匙放都放到案上,然後雙手趴在桌上,仰頭甜甜的笑着說。
“哥哥吃過飯再溫書罷。”
謝鶴安莫名感到一瞬間的無力。
眼前這個小家夥,聽不懂人話的嗎?
元汐自顧自的爬上他旁邊的床榻坐上去,然後朝春蕪揮了揮手,奶聲奶氣的開口:“春蕪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跟哥哥玩一會再走。”
“小姐,我等着你罷。”春蕪不肯回去,有些忌憚的看了垂眸斂眉的小少年一眼。
謝鶴安雖然沒有擡頭,卻能感受到對方眼神裡的警惕。
他心裡覺得既諷刺又可笑。
元汐歪着頭思索片刻,然後道:“這樣吧,春蕪姐姐姐,我現在這處頑着,晚飯時分你再來找我。”
“小姐……”
春蕪張了張口,見小小姐态度堅決,又瞧着他們也算是表兄妹,在一處也沒嫌疑,隻好放下包裹離開。
春蕪離開後,這茅屋裡便隻剩下他們兩人。
元汐打量着謝鶴安的住所。
眼前的木屋看上去已經年久失修,很破舊,屋内的設施已經腐朽的失去了光亮,窗格上的紙也破破爛爛的。
夏天睡還好,冬天可怎麼辦。
不對,夏天也有蚊蟲什麼的,飛進來蟄了人,晚上怎麼能睡得安穩。
還隐隐約約能感到一股股風從頭頂吹過來。
那個小厮撒謊,他根本就沒有修屋頂!
元汐不禁感到氣憤。
連元府的下人,都比這住的好。
可這樣的環境,謝鶴安住了三年多。
胃裡又隐隐有些灼燒的感覺,謝鶴安臉色微白,默默的撫了下肚子,随後放下,從案幾一角拿出一本有些發舊的書,又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沾了沾墨,随後翻開了書頁。
元汐早探頭瞅了一眼,發現外面書封開着《北齊書》三個字。
謝鶴安安靜的垂着眸,認真望着書頁上面的文字。
他竟然能抗拒美食的誘惑念書!
他就不想吃嗎!
這人脾氣好怪啊。
要不是因為上一世,他當了當朝首輔,能對他們家有所幫助的話,元汐經過幾次三番的冷遇,早就退避三舍了。
元汐有些郁悶的撐住臉,心想,再堅持堅持!
謝鶴安一讀起書來,就猶如進入了無人之境,長睫垂着,昏黃的燭光映在他清冷的側臉上,鼻梁挺直俊秀,說不出的清俊。
元汐盯着他有些發呆,忍不住趴在桌上看了一會,随後低下頭,從自己懷裡掏出小紅來。
旁邊隐隐傳來窸窣的聲響,伴随着淡淡的柔軟的奶香,謝鶴安抿抿唇角,視線從書頁上擡起,看了旁邊一眼。
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小姑娘,這會安安靜靜的趴在案幾上,正跟一隻小碗大小的小蠍子頑着。
那蠍子高高翹着尾部,兩隻鉗子揮舞,看起來并不安全,她卻不怕似的,白嫩嫩的手指逗着小蠍子的兩隻小鉗子。
即使沒人理她,自己跟自己頑似乎也很開心。
元汐正撥弄着小蠍子的鉗子,不經意的擡頭,對上少年清淩淩的目光。
元汐愣了一下。
謝鶴安正要收回視線,元汐朝他彎了彎眼睛,說道:“大哥哥,它就是我的‘小紅’,是不是特别漂亮?”
“……”
看着眼前灰撲撲的,渾身長滿爪子的蠍子,謝鶴安的神情有些難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