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動春風,樹上初葉迎風蕭蕭兮。
北潘城,南部,崔府。
崔老夫人轉動手中佛珠,努力的平息着憤憤,又瞥了眼底下跪着的男子,道:“弈兒,陳家娘子你不娶也得娶!”
崔翡弈身着鎏金黑袍,用銀簪束起頂發冠,模樣生的俊美,他低着眉,俯首在地,不語。
崔将軍崔勤瞧了眼崔老夫人,勸道:“母親,弈兒自有主張。你這強迫他,難道不是平白的誤了弈兒一生麼?”
侍衛陳策替自家少将軍捏了把汗,心知此番談話終會是同之前的一樣。
陳策自是知曉崔翡弈同裴家女将的情意,這些年每逢佳節,箫聲都會在崔翡弈院子裡的樹上響起,往往都是一整夜。
不然就是,腰間挂着的玉佩總在手中搓撚。可真是情未斷,少年愁啊!
“那又如何?難道真的要弈兒娶裴家那将軍?你可别忘了,裴家同崔家是何等關系!”崔老夫人怒道,手中佛珠轉的飛快。
裴崔二氏隔着世仇,四十年前澈水一戰,崔氏負責運糧因救城誤了時機,使裴氏壯丁及兩萬将士不敵而亡。
彼時負責運糧的正是崔翡弈的祖父,崔老将軍心高氣傲,又得先帝信任,道,因誤了時機罷了,糧他可是送到了,可戰亡是與他無關!
裴老将氣不過最終病倒,不久因悲痛過度而離世。崔老将軍被先帝罰了兩百杖,意識到自己的過錯,氣急攻心竟也去了。久而久之,崔裴二氏便以此結仇。
如今的崔老夫人是崔老将軍的續弦,她嫁到崔家不出幾月,丈夫就離世,隻留下年歲不大的崔勤。心中不免怨恨裴家來,知曉孫兒崔翡弈心悅裴家的姑娘,崔老夫人氣得更甚。
崔勤瞥了一眼崔翡弈,“自然是不能娶裴家姑娘,可弈兒對那陳姑娘毫無情意。母親這麼做也會誤了陳家姑娘啊。”
崔老夫人聞言,略作沉思。她深知女人守着活寡是何等滋味,瞧着崔翡弈那一副“誰也不娶”的模樣,更是氣憤轉過頭去不看他。
“你好生考慮,退下吧。”崔老夫人揮手趕着人道。
崔翡弈拱手告退,剛出大堂便火急火燎的喚着陳策離去。
陳策心道不好,以往這架勢,少将軍又得吹整夜的箫了!
身後的崔勤饒有興緻地瞧着崔翡弈那一副灑脫的性子,倒是崔老夫人冷聲一道:“這都是二十有一的人了,還不懂得穩重。我可聽聞那鎮文将軍的長子比他年紀還要小,那位将軍比他有擔當多了!”
老夫人眼珠子轉而又轉,突然拉過崔勤道,“阿勤,我可聽說孫将軍有一胞妹還未婚嫁,陛下還封了她少将軍。他們幾人曾不是一塊練武麼?想來有幾分交情,你說那孫姑娘怎樣?”
崔勤眉心跳了跳,正想勸着什麼,崔老夫人擺手道,“罷了罷了。”
崔老夫人面上不肯承認,心底較起孫韫棠和裴祈玉她更心向着的是裴祈玉。畢竟裴祈玉是和她的孫兒情投意合的。隻是她終究過不了心裡那道坎。
崔翡弈一躍跳到樹上,半躺在交錯的樹枝縫隙處,從懷中掏出箫,自顧自的吹了起來。
箫聲如泣如訴,似是感歎世道悲涼,落寞極了。
陳策默不作聲,退出了崔翡弈的院子。
回望前塵,舊夢重溫。
崔翡弈曾悄悄地去過北潘城北端,他漫不經心地在街巷上走着。
忽然,崔翡弈瞥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他曾無數次勾勒那個身影的輪廓……崔翡弈想上前,剛邁開步子就止住了。
聽聞裴老将軍在替裴祈玉物色好兒郎。
崔翡弈誠心為她歡喜,因為她終于從陰影走出來,或許也就忘了他。崔翡弈感到有些不舒服,百感交集。他沒有追上去,天意如此,命運不濟,他不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