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儀聞言輕輕嘶了一下,飛快的做了個叫停的手勢。
這節骨眼上緝事府大權在握,正大肆羅織罪名,就算是公主也不興說這個話。
徐鹿卿也不慣着這位公主表妹,口氣冷得仿佛可以吐氣結冰:“殿下慎言,留步罷。”
趙元纓見他真黑了臉,心裡不禁犯怵,也知自己方才嘴快不妥,隻好讓步。
崔柔儀朝她們倆投去淡定的微笑以表安慰,搖搖頭仍舊快步跟上了徐鹿卿。
都說冤家路窄,才離了成甯公主和夏若莘沒多遠,迎面又遇見了匆匆進宮的緝事府督公馮喜。
前世就是這位馮督公上門帶走了崔培兄弟三人去審問,崔柔儀對他的面孔已經不能更熟了。
此刻他那一對泛黃的眼珠轉了又轉,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崔徐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幾下,最後定定落在了崔柔儀的身上。
崔柔儀側過臉避着他的目光,心裡的嫌惡一陣陣翻湧,要不是她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了,隻怕得當面吐出點什麼來。
徐鹿卿側目覷了她一眼,動了動腳往側前方走了一步,迎着馮喜犀利的目光将身後的人擋去了大半。
馮喜見狀,喉嚨裡滾出一聲粗砺如沙的濁音,假笑得像個蠟面人,先開口道:“徐大人這是要出宮啊?”
“是,馮督公倒是這麼早就進宮了。”徐鹿卿眉眼如刀,一點好臉色也不給,與滿臉堆笑的馮喜對比鮮明。
馮喜渾然不覺似的,臉上笑意不減:“呐,我們緝事府近來是要比昭武衛忙多了,才不得不跑得勤快些。”
“馮督公辛苦。”徐鹿卿話說得客氣,神色卻如鐵鑄般一動不動,虛拱了下手,領着崔柔儀就要走。
“崔姑娘……”
擦肩而過的瞬間,馮喜突然叫了她一聲,捏尖了嗓子道,“昨兒一點小誤會,讓姑娘入宮一趟受累了。”
崔柔儀定住步子,壓下心中萬般嫌惡,面無波瀾的回了一禮,淡淡道:“督公哪裡的話。是宮正司要我問話,并不是誰要與我為難,我自當應召配合。”
這話不輕不重的點了一下,宮正司歸皇後統管,換言之昨日是聖上讓皇後動用宮正司的人來審她崔柔儀。
這是聖上在顧着崔家的顔面,你緝事府往臉上貼什麼金。
馮喜何等城府,一張虛情假意的笑臉穩如泰山,又道:“聽說你家二老爺今晨已放回去家去了,就是三老爺恐怕還得在我這裡再等幾日。”
二叔均是昭武衛帶走的,崔柔儀本就不怎擔心;三叔卻是被緝事府拘起來了,這幫小人得志的閹人,呸!
崔柔儀心裡啐了一口,壓住火氣垂眸道:“督公自有思量,不是我等可置喙的。”
她可不能入了馮喜的圈套,絕不能在皇宮裡與他讨論自家叔父的事,否則聽起來就像崔家真有罪似的。
馮喜聞言,一對三角眼猛的虛了一下,陰測測的一笑——這個小丫頭對答如流有幾分厲害,倒不在他意料之内,他竟是捏錯柿子了。
徐鹿卿看了場好戲似的微微一笑,自顧自往前走,崔柔儀趕緊跟上。
别過了督公馮喜,餘下便一路順暢。
直到出了宮門,崔柔儀才覺頭頂沉重的陰影慢慢散去,如獲新生般心情暢快起來。
崔家馬車早已在宮門口等候,崔培陳氏等人不敢貿然出門走動,隻好派了最牢靠的大管家常逢霖親自套車來接。
崔柔儀剛上車坐定,就聽一陣馬蹄踢踏聲漸漸靠近,掀簾一看原來是徐鹿卿騎馬跟了過來。
“徐大人還有何指教?”崔柔儀還記得要對他态度好點兒來着,因而捧着一臉淡笑。
“也沒什麼,就是看崔姑娘這回令人好生意外。”離開了處處埋有耳目的皇宮,徐鹿卿口氣慢慢松馳下來,“還以為你個不禁吓的,進了宮正司眼淚要掉一大缸,沒想到連馮督公都吃了癟。”
“嘿,我才沒那麼矯情呢。”崔柔儀的笑容一下就收住了,快言快語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昂着脖子啰!”
上輩子被人踩着肩膀跪地磕頭她都受過了,這點子問話算什麼,馮喜那幾句居心叵測的挑釁更是不在話下。
徐鹿卿坐在馬上目不斜視,閑閑道:“如此看來,上次在林苑你倒是裝出來的那副樣子。”
“也不是……”沒想到他把話兒埋伏在這裡,崔柔儀否認得很沒底氣,慌忙把車簾放了下去。
徐鹿卿輕輕哼笑一聲,也沒往下深究。
崔柔儀突然想起卷進此事的另一人來,隔着車窗遲疑的問道:“不知都察院的張大人如何了?聽說他也被叫去問話了。”
徐鹿卿的聲音倏然冷了下去:“不知道。言官禦史自有一張利嘴會為自己辯駁。”
言罷他狠狠夾了下馬腹,一抖缰繩飛馳而去,隻留下一串奔亂如雨的馬蹄聲。
好罷,這兩人在朝堂上就不對付,更别談私交了,她就不該多嘴問這一句。
崔柔儀想了想,連她都被放出來了,那張凜應該也該沒事,還是倒黴的三叔更應該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