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鼻子,“你來找我做什麼?”
白凰直勾勾地看着她,手裡拿着酒杯對着她舉起,笑道,“喝酒呀。”
趙刀刀将桌邊凳子搬遠了些坐下,“那你喝吧。”
白凰笑了,他的眼角被笑擠出幾滴淚,竟更顯風流無雙。
他一杯一杯的飲酒,問,“你想知道那本書裡寫了什麼嗎?”
趙刀刀搖搖頭,她已經知道大概了。
他笑得更愉快,有些惡劣道,“其實我也還沒看。”
“……哦。”
他問,“你每天都練這些,不覺得枯燥嗎,這世間有這麼多樂事,你就一點兒也……”他的眼睛彎彎,原本的豔麗感被削弱,竟有幾分可愛,“不好奇嗎?”
像是引人犯罪的妖精。
明明臉還是很普通。
趙刀刀思索片刻,問,“你每天唱戲練嗓,還要修煉幾副面孔,會覺得枯燥嗎?”
白凰一時語塞,又笑起來,“你真有意思,别人都不敢當着我的面說這話,現在你可還沒離開太白山莊,真的不怕?”
“你答應過了,我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你真的信我?”
“你騙過我。”趙刀刀道,“但我覺得你說出那個承諾的時候,帶着真心。”
“你真有膽量。”白凰問。“要是我反悔了呢?”
“那就不信了。”
白凰沉默地打量着她,她的坦率令人震驚,為人也直白的可怕,他這一生中,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他換了個輕松的話題,問,“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喜歡唱曲兒呢,要是我還能練武,你怕是還要稱我一聲白少俠的,嗯……或者白大哥也不錯啊。”
“嗯。”
白凰哈哈大笑,“你這樣認真做什麼?”
趙刀刀神色誠懇道,“你管理一方土地,還有這麼大一個山莊,哪怕你不練武,我也可以叫你一聲白少俠。”
白凰盯着她,似乎想要從那張臉上找到奉承或者虛僞的成分,然而他終是失望了。他晃了晃酒壺,笑道,“你真會讨人開心。”
他的酒意更濃,又為自己倒滿一杯,看着杯中酒,道,“我都舍不得放你走了……”
他問,“留在這裡如何?”
趙刀刀道,“不行。”
白凰笑着歎氣,直直盯着她。
他要将這張臉牢牢記下。
“趙刀刀。”他輕輕喚道。
“嗯?”
“牡丹城的确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他的聲音染上酒意,沙啞低沉,他緩慢道,“這裡太安逸,太平靜,太普通了……一把刀,不應該這樣早就被磨去鋒芒。”
趙刀刀心道,太白山莊并不普通,他怕是有什麼誤解。
白凰接着說,“自然,我知道你也不會留在這裡。”
趙刀刀颔首,等他繼續。
“可你要知道,哪怕是唐家堡的的千道機關,梧桐苑的百尺潭水,終不及人心險惡。”
“嗯。”
“有機會再來聽我唱曲兒吧,給你留個位子。”
“好。”
“太白山莊永遠在這裡。”
“嗯。”
“願你永遠一往無前。”
“哦。”
“不要忘記我,好嗎。”
“……好。”
白凰又笑了,他有千百種不同的笑,笑起來卻一樣惹人眼直。
他拱手道,“我敬你。”
一口飲盡。
趙刀刀握了握刀柄,盛情難卻,但今夜她已決定不飲酒,這一杯酒她似乎欠下了。
白凰看着她,“白某言盡于此,趙少俠,有緣再見。”
趙刀刀看着他,應道,“好,有緣再見。”
梧桐苑的風是山風,又寒又冷,刺入骨髓。
但屋内是暖的。
人心是暖的。
趙刀刀做了個夢。
一個她很久沒再做的夢。
她夢到自己下山,快要看到路的時候,被一群老虎吃了個精光。
以前總是想問師父自己什麼時候能下山,有次終于問出口,師父就說,看到山後的死人了嗎,那都是老虎吃剩的血肉,你想下山,也會被老虎吃掉。
後來就不敢問了。
這次她也被老虎吃掉了,但吃掉之後,她還活着,就繼續往下跑。
老虎在後面追不上她,她忽然發現,其實老虎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老虎也好,人心也罷,這世間萬象,她終究要親眼見一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