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的本意是想去陸家鑄劍的地方觀摩一番,隻需要陸家派個領路人就行,無意過多打擾。
趙刀刀亦是。
但是周向晚雙手緊緊扒着門框,“如果你們不跟我一起去,我就不出去了。”
唐雪好奇,“有這麼可怕嗎?”
周向晚連連點頭,求助的目光如同被抛棄的小狗,楚楚可憐令人不忍,仿佛她們不跟着他一起去陸家就犯了罪大惡極的過錯。
趙刀刀問,“如果他們不要求你回去呢?”
周向晚擔憂過度,“反正他們來找我的話你們得陪我進去。”
她們隻好先答應他。
早上趙刀刀跟着唐雪下來的時候,陸家已經派了人過來,那人似乎來頭不小,客棧的管事對他點頭哈腰,直道“不知貴客大駕光臨,真令寒舍蓬荜生輝”。
趙刀刀心道,他們進來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這人當時拍胸脯說這兒可是佩城最好的客棧,得意的勁兒快要溢出來,現在怎麼這麼謙虛,沒騙人吧。
然後陸家那人一揮手,管事就麻溜兒地給他們清理出了一片地方,做完事還要依依不舍地望着貴客,見實在沒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了,隻得含淚離開,一邊收拾着台面,一邊裝作不動聲色地往這邊望兩眼。
趙刀刀心說,倒也不必,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别的地方就是城主都沒被這麼崇拜過。
要說陸家來的這位有什麼特别的,高大英俊不論,大概就是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那雙手套将他的手從指尖包裹到手腕,剩下的地方藏在袖口内,看不分明。
趙刀刀仔細品過,發現這手套看着其貌不揚,實則柔軟貼合,與這人的手指間沒有一絲縫隙,動起來哪怕再細微的動作也沒有一點褶皺,仿佛那是他真正的皮膚。
從沒見過這樣合适的手套。
以她的眼光,這東西看起來很貴。
趙刀刀買過最貴的東西是剛來時候穿的那一身衣裳,貴在金線的織花和布料的舒适,這雙手套卻好像比十件衣服加起來都更有價值。
那人好像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轉頭過來看了她一眼,她讪讪一笑,他又轉回去和唐雪說話。
周向晚就是那時候下來的。
他用手梳着碎發向後,頭頂炸了幾根頭發,打着哈欠,一臉沒睡好的憔悴,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臉上。
看到她,周向晚笑了下,揮了揮手,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嘴角,變了味道。
陸家來的那位也看到了他。
周向晚的身闆像是霜打的茄子,頃刻蔫兒了下來。
趙刀刀覺得他其實想要掉頭就跑,但事實上他卻站在原地,像是被揪住後頸的貓,四肢僵硬,神情間帶着點兒畏縮,卻硬撐着慢慢挺直後背。
趙刀刀扶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鬧劇。
那位名叫陸懷瑾的貴客向唐雪說了聲抱歉,就往周向晚的方向走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刀刀聽到他手套下的指節發出了咔咔的響聲。
陸懷瑾站在地上,周向晚在台階上,二人的位置明明是陸懷瑾在低處,趙刀刀卻覺得他在俯視周向晚。
他喚道,“陸向晚。”
周向晚一手死死抓着欄杆,一手緊緊握拳。“我姓周。”
“哦?”陸懷瑾嗤笑了聲,“你出息了,離家兩年竟連姓都改了?”
周向晚不想回答。
陸懷瑾不計較這個,又道,“怎麼,不是說要去武洲外面闖蕩,留下信說你要去晚鎮找什麼人?”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嗯?人呢?”
周向晚抿着嘴,頗有些不怕死地轉過頭不看他。
陸懷瑾笑道,“怎麼,現在知道灰溜溜跑回來了?”
周向晚牙關咬緊,恨恨道,“我沒有。”
陸懷瑾冷哼道,“你沒有什麼?你沒有一言不合離家出走?沒有目無尊長?還是沒有不知悔改地回來了也像躲仇人一樣躲着自家人?” 他繼續逼問,“你當初有膽子逃,現在卻沒膽子回來?”
這場面過于凄慘,甚至單方面氣勢碾壓,趙刀刀替周向晚感到痛心,不忍再看。
周向晚瞪着眼睛與他對視,“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哦?我沒資格?”陸懷瑾冷笑了一聲,像是在看什麼好戲一樣,他金貴的手指撐着下巴,頗有耐心,慢條斯理道,“那你說說,你還想逃去哪?”
周向晚沖他道,“我沒有逃,也不會逃!”
陸懷瑾打量着他,仿佛在看叛逆的小孩假裝成熟,他們自以為的成熟在大人眼中其實滿是破綻。他輕笑着,提了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要求,“那你跟我回去。”
周向晚一時又渾身帶刺,将抗拒寫在臉上。
陸懷瑾很有耐心,他不再重複,靜靜等着。
他像是在等他回答,抑或是等一個叛逆的孩子認輸。
周向晚還站在台階上,從趙刀刀的角度看去,他更高,卻完全被籠罩在陸懷瑾的陰影下。
周向晚就是在這時候看向了趙刀刀和唐雪。
陸懷瑾順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他勾起嘴角,道,“原來你在外面混了這麼久,還是不能靠自己做決定?”
周向晚反駁道,“我沒有。她們是我的朋友!”
陸懷瑾笑了笑,“你竟有和唐家大小姐做朋友的本事,是我低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