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單手吊在洞口附近突出的石塊上往下看去,這裡顯然沒有記憶中那條堆到洞口下方的土坡。
可要是沒有,趙如意是怎麼帶趙逐進去的?如果不鋪路,這洞口如此之高,趙如意哪怕會飛,也很難待着另一個失去意識的人來到這裡。
石壁陡峭,難以堆積泥土,之前的短坡大概是天地造化,現在已經被風吹走,總不會是趙如意自己鋪的。
趙刀刀沒有過多糾結,她已經習慣了夢和現實會有區别,或者說,正是這一點區别,才讓她分清了夢和現實。
撐着手臂,腳在石壁上一點,趙刀刀借力閃身進洞。
等眼睛适應了黑暗,趙刀刀心神一震。
洞中半面牆上布滿了淩亂的劍痕,明明已隔多年,劍氣卻仍舊鋒利不減。
她微微皺眉,握緊了刀。
趙刀刀從中分辨出兩道劍氣,奇怪的是,這兩道劍氣明明針鋒相對,鋒芒畢露,最後卻收之綿柔,并無殺氣。
她伸手去觸摸,粗粝的岩石被劍氣削出平整的裂口,“這就是趙逐嗎?”她離這種境界還有多久?
趙小刀此時終于确定,夢中一切确有其事。
他激動的心忽然平靜了。
“這上邊的劍痕不對,我夢中趙如意他們沒有在這裡留很久,那時趙逐受了傷,他們也沒有切磋。”趙刀刀猜測道,“他們回來過?這不是一天能刻出的印記,他們在這裡待了多久?”
趙小刀此時無暇顧及什麼趙逐趙如意,隻是知道離奇詭異的夢可以成真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他心底的那個聲音越來越大了——他……是不是真的能變成人?
趙刀刀問:“小刀,你看到他們回來了麼?”
趙小刀回過神,回想道,“他們回來過,待了不久又離開了。”
“為什麼走?”
“他們說巒嶽派并非歸處。”
“歸處……”趙刀刀輕撫劍痕,“這裡已經不算巒嶽派了吧,隻要他們不說出去,沒人會知道世上還有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好?我覺得這裡很好。”
“為什麼?”
“這裡沒人打擾,清淨自在,除了吃不方便,簡直不能更好。”
趙小刀笑了笑,“那隻是他們的故事。要是和你一起,我也願待在這裡。”
“嘿……我們已經一起待着了。”趙刀刀不知自己為何臉頰發熱,用雙手拍了拍,“小刀,你都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最近怎麼總說這種話?”
趙小刀沉默片刻,低聲道,“因為……愧疚。”
“什麼愧疚?”
趙小刀終于說出多日來心中所想,“這些日子我無法把控自己何時睡去,總覺得那期間你一定說了很多話,可惜我聽不到。”他話鋒一轉,“不過你可不能因為我愧疚于你,就虧欠我了。”
“啊?我怎麼會虧欠你?”
趙小刀道:“刀刀,我醒了一定會叫你,如果你在我睡間有話想說,也一定要等我醒了告訴我,不要因為自己覺得煩悶無趣,說過了就放下。你那些話,我都很想聽。”
“我答應你。”趙刀刀想了想,“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把這些話憋在心裡,有什麼話都告訴我,不要瞞着我。”
“好。”趙小刀在心中道了聲歉,他有很多話想說給她聽,現在卻不能說。
再等等就好了,刀刀,再等等他。
趙小刀有一種感覺,不會很遠了。
這藏過兩個大活人的山洞是難得的好地方,與世隔絕,冬暖夏涼,外面正熱着,裡頭卻幽涼。
趙刀刀放下東西,準備去看看那懸崖又是什麼模樣。
知道山洞就有了方向,這一路順暢的多,甚至不多回憶,隻随心走着就到了懸崖底下。
從下面望去,峭壁高聳如雲,看不到頭,冰冷壓抑,令人生畏。
趙刀刀看着看着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被扼住喉嚨,難以呼吸,她後退兩步,不得不扶着頭彎下身子,調息緩和。
再擡頭去望,卻再度屏息,她烈日當空,她卻看到一個人影從山崖高高落下!
“不——”
“刀刀!”
“刀刀!!”趙小刀聲音急切地呼喚她。
趙刀刀半晌才清醒過來,她朝四周望去,這麼久過去了,哪裡有人落下?
但剛才那股恐懼卻心有餘悸。
“小刀……”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為什麼在怕?
“刀刀,你剛才怎麼了?”
趙刀刀扶着頭道,“我好像看到有人從上面跳下來了……”
“沒有人,刀刀,仔細聽,沒有人,沒有人落下。”
四周隻有風聲。
“嗯。”
趙刀刀不想在這裡多留,轉身離開。
在山洞中輾轉難眠。趙刀刀自問從沒來過這裡,也沒有跳崖的習慣。
那不是她的情感,是誰在怕?
她懷着憂慮着睡去。
時隔多日,以為自己再不會做夢時,夢反而又來了。
趙刀刀聽到有人說話。
“我們會葬在山海,這也沒什麼不好。”
那是趙如意的聲音。
“趙逐,不要難過。”
“你還記得你救過我嗎。”
趙如意怎麼一直說個不停。
她想讓趙如意停下,卻無法攔住他們。
趙刀刀又看到了有人從懸崖落下。
一開始像一隻鳥,在空中張開了雙臂,但他們隻會輕功,并不會飛,最後還是重重地砸了下去。
趙刀刀第一次聽到了趙如意的心聲。
她見過趙逐站在擂台上風光無限,肆意大笑的模樣。那笑容太耀眼,她隻能遠遠看着。
為什麼越靠近越短暫?
“我欠你一命,還清了。”
耳邊風聲越來越大。
一切都在倒轉。
趙刀刀喊不出聲,木然地看着一切歸于寂靜。
她的夢境到此為止了,她已走到盡頭。
趙刀刀終于知道了那股心慌從何而來。
原來是趙如意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