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還要進城去,所以她掐着自己的虎口逼自己清醒過來,隻聽朱姨在邊上叫着,“夫人,夫人!”
藍盼曉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她揉着額角坐起身,問:“怎麼了?”
朱姨和明寶珊下半夜就搬進内室睡了,此時朱姨正伸手摸着明寶珊的額頭,一臉焦急之色,說:“定是昨夜被混賬的狗東西驚着了,您摸摸,燙得厲害。”
明寶清昨夜宿在書房裡,聞聲也走了出來,經過花廳時看了眼抵在門上的耙子,又推門進内室來。
藍盼曉聽到動靜,擡眼看明寶清,道:“真是燙手,我先去擰個帕子來,煮點米湯。”
明寶清也在席邊蹲下身來,她的手掌總是涼一些,覆在明寶珊額上的時候,她輕輕哼了哼,似乎是感到一點舒緩。
對上朱姨一雙紅眼,明寶清轉首對藍盼曉道:“我今日随母親一道進城,給二娘抓兩副藥來吧。”
藍盼曉先點了頭,才想到荷包裡那幾個可憐的銅闆。
明寶清起身随她一起出去,輕聲道:“不是去賣帕子呢,順便拿那卷金絲去賣,藥錢應該是夠了。”
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回來,明寶清和藍盼曉半刻也不敢耽誤,竈上的活計原本是明寶盈來做的,可她腕上有傷,不好沾水,剛燒好了竈就見老苗姨拿着一缽子草藥綠糊來尋她。
“你上堂屋敷手去,我來做。”
也不知是不是竈火灼得明寶盈頭腦也發燙,她覺得老苗姨每日總顯得比昨日更精神些,不似她們是一日疲倦過一日。
明寶盈仰首看她,甚至感覺到她的高大。
“偏勞您。”明寶盈端起藥碗朝外走去,沒留意林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尋找什麼。
明寶盈在堂屋桌旁坐定,給傷處敷上藥後,又望進廚房裡。
老苗姨在竈間忙活得很利索,淘米後又煮米,抽動柴火把控火候。
因上了年歲,老苗姨的動作偶爾滞澀,但能看出來那種刻在骨子裡的熟稔。
等米将爛未爛,米湯濃白清香的時候,她又抄起細編的笊籬将米粒都撈出來,鋪在甑子上繼續蒸着,留作午膳吃。
米湯是另外盛出來的,明寶盈聽老苗姨喚了一聲,就走過來端去給明寶珊,想了想,又抿了一撮糖撒進去。
“她既發了熱,還是喝涼米湯好些。”老苗姨說。
明寶盈候着米湯涼下來的時候,整個廚房裡米香四溢,霧氣氤氲,叫人舒服極了。
她把米湯端進屋裡去時,明寶錦也醒了,問起藍盼曉,明寶盈雙手托碗将米湯遞給朱姨,轉首答明寶錦一句,“大姐姐和母親沒吃就出門了。”
朱姨憂心明寶珊身體,兼之右臂腫脹疼痛難忍,心情甚差,聽得這一句,以為明寶盈是在刺自己,沒好氣道:“人家身上有錢,又進了城,什麼不好吃?看不上這兩口湯!”
米是幾樣粗糧細糧湊在一塊煮出來的,明寶盈又放了點糖,明寶珊啜一口,米湯表面那層凝住的油喝掉之後,底下的湯水就是清清潤潤的滋味,她一氣喝了半碗,睜開眼瞧瞧明寶盈,道:“喝着像王福粥鋪的甜漿粥了。”
明寶盈看在明寶珊燒得昏昏沉沉的份上,心中不快也忍了,費勁說笑一句,“說不準是誤打誤撞,真勘破人家的做法了。二姐姐病了,喝這個生津潤燥,其實是最好的。”
“好個屁!”經了昨夜那一出,朱姨心中總有股無名之火在燒,指使起明寶盈來,道:“炖個水蛋來給你二姐姐吃。”
明寶盈遲疑着道:“蛋是發物……
“發個屁!”朱姨被這話說得更惱,道:“要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天天大魚大肉上火生痰了,你說葷蛋是發物就算了,她現今肚子裡全是草,還發物!有什麼可發的!快去弄來!”
明寶錦聽着她們說蛋,亦想起那一缸蛋來,于是穿好了衣裳,跑到放在牆角的缸跟前。
藍盼曉和明寶清把蛋換進了缸裡,隻要早晚各換一次竈灰就可以,但今早她們出門急,沒有換,缸底已經沒什麼溫度了。
明寶錦剛掀開草蓋,就覺得有點不一樣。
她微微睜大了眼,看清了其中一枚蛋上似乎有裂紋,小雞好像要出來了。
明寶錦擡頭瞧瞧朱姨,人家全沒有心思理會她,她便悄悄把蛋捂在手裡,找老苗姨去了。
老苗姨正蹲在前院的小苗圃裡喝米湯,明寶錦的手從她肩頭伸過來,她睃了蛋一眼,把耳朵歪過去聽了聽,咽下喉嚨咕咚一口,說:“憋死了。”
萬裡晴空一驚雷,就炸在明寶錦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