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在袖中的手越握越緊,心頭像紮了一根尖銳的銀針一樣,散發出陣陣鑽心噬骨的疼痛。
午夜夢回時她曾預見過無數個重逢的畫面,卻沒有一個像此刻這樣令人心碎難堪。
為了讨好嘉和郡主,他竟然如此刻薄地貶低她,像是踐踏卑微的塵土一般,沒有半分心慈手軟。
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頂着崔琰未婚妻的頭銜,除了忍氣吞聲外,她什麼都不能做。
就算不擡頭,她也能感受到來自旁人或嘲笑或憐憫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強忍住心底的不忿和委屈,忍辱負重地攔住了想要為她出頭的崔晗。
接收到了謝凝制止的眼神,崔晗眸光一沉,憤憤不平地咬緊了嘴唇。
她們都心知肚明,這并不是能逞口舌之快的時機。對方是嘉和郡主心尖上的人,與他争鋒相對不啻于與郡主為敵。
郡主金枝玉葉,又深得聖上疼寵,不是她們能開罪得起的人。
崔晗比誰都清楚,此時此刻,息事甯人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見謝凝和崔晗二人沉默不語,張宛茵的面上閃過一絲得意。她笑着附和道:“沈公子說的對,郡主才貌雙全,這尋常的人哪裡能和郡主比肩?”
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樣,崔晗面色一白,眼底怒意沉沉。
見狀,嘉和郡主笑意一僵,不悅地瞟了張宛茵一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過是托生皇家,多了幾分運氣罷了。聖上常常教導我們,做人要低調謙遜,不可盛氣淩人。”
聽着她的訓誡,張宛茵臉色一白,面上閃現了幾分難堪。她向來自視甚高,卻在一日之内兩度被嘉和下了臉面,心中滿是不忿。
嘉和郡主将她的羞惱看在眼裡,卻沒有再出言寬慰。
同樣的話,由沈幸口中說出,就隻是一句戲谑調笑的笑語。可張宛茵的附和卻顯得有些小人得意。
她素有賢惠溫柔的美名,自然不會縱容這等敗壞人緣的言論。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這世間本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能占得一星半點的優勢便已是上天恩賜,謝姑娘,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她話音剛落,衆人的目光就随之落到了謝凝身上。
頂着巨大的壓力,謝凝緩緩擡起頭來。
看着嘉和含笑的面容,她壓下心底的酸澀,眉眼溫順地答道:“郡主說的是。”
見謝凝面色平和,瞧不出半分怨氣,嘉和眸光一定,唇邊露出了幾分贊許的笑意。
這時,貼身伺候的女使去而複返,态度謙卑地請示道:“郡主,前院的酒席已經備妥,該帶諸位姑娘入席了。”
聞言,嘉和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轉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幸,面露希冀地說道:“你和我們一起去吧,懷王也有些日子沒見到你了。”
“郡主相邀,本不該推辭,隻是我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還望郡主見諒。”
雖是拒絕,他的面上仍挂着淺淡的笑意,連眼神都帶着幾分令人沉醉的溫和。
嘉和的眼底閃現出一抹失望,可下一刻她就擠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你了。改日我再去春風如意樓找你。”
“多謝郡主,沈幸告辭。”說罷,他微微颔首,笑意溫柔地轉身離去。
見他要走,衆人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沈幸目不斜視地越過人群,即便謝凝就近在眼前,他也沒有看過一眼。
昔日親密無間的戀人,竟然會淪落到相逢陌路的地步。望着沈幸漸行漸遠的背影,謝凝心緒複雜,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唏噓還是慶幸。
回侯府的路上,崔晗忍不住抱怨道:“那位沈公子也太刻薄了,白長了一張谪仙臉蛋,貶損起人來真是毫不顧忌。我還當他遺世獨立品性高潔,沒想到竟是個趨炎附勢的俗人。”
看着她義憤填膺的模樣,謝凝心底的惆怅被沖淡了幾分,即便心中酸楚,她仍是故作鎮定地說笑着。
“郡主身份高貴,容貌和性情又遠勝常人,為這樣的女子折腰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聞言,崔晗面上一愣,頗為意外地看着她。“可他那樣貶低你,你心裡就一點都不生氣嗎?”
四目相對時,謝凝的目光像極了暴風雨過後的湖面,平靜又深邃,掀不起一絲波瀾。
就在崔晗滿心狐疑時,謝凝苦笑着說道:“我當然生氣,可就算生氣又能怎樣?他是郡主的座上賓,而我不過是一介平民。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郡主,到時候誰又能護得住我呢?”
她的話句句在理,雖然聽着殘酷,卻句句屬實。即便崔晗心生不忿,卻也知道侯府不會為了一個謝凝就與皇室為敵。
看着崔晗眼中的歉疚,謝凝柔婉一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