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他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在想什麼,心下一驚,莫名有幾分心虛,生怕被她看出來。
她重複了一聲他的名字,又問:“沈淵?‘居善地,心善淵’的淵?還是‘淵渟嶽峙’的淵?不錯,是個好名字。”
聽她念着名句,沈淵神情一滞,有些恍惚。
他的名字隻是宗正寺按着族譜随意取的,根本沒什麼值得深究的含義。
緊接着,就聽她說起自己的名字:“段曦甯,東曦既駕,萬邦鹹甯,朕的名字,記住了。”
“是。”沈淵輕聲應下,緊張地根本不敢看她,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又夾雜了幾分疑惑,不知她為何突然要與他互通名姓。
見她不再多言,他也默然不語,隻動作輕柔地為她理順頭發。
正要放下木梳,她卻突然襲來一掌,吓得他慌亂地後退,手中梳子也随之掉落在地。
一道巨大的力道如狂風席卷,扯得他又往前踉跄了幾分,擡眼時,卻見她依舊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手上卻多了一把匕首。
正是她當日在大殿之上把玩的那柄。
他心下驚駭,她明明隻是揮了揮手,東西怎麼就到她手裡了,難不成她會什麼仙法?
段曦甯一掃方才的慵懶,換上了慣常的、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倨傲:“想殺朕?”
這匕首是他出來時帶在身上的,原本也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驚得脊背發涼,急忙拱手:“臣不敢。”
“朕名曦甯,乃天之驕女,隻有天能收朕。”她淡漠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極了站在九天之上俯瞰世間的神明,“你不會武功,當有自知之明。”
語罷又問:“朕送你的匕首,可喜歡?”
沈淵心中七上八下,驚魂未定,如實道:“臣并非習武之人,隻怕會暴殄天物。”
“無妨,這匕首送你正合适。”她微微一笑,将匕首還給了他,意有所指地提起,“荊國質子的東西,指不定就是你梁國進貢的,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沈淵一愣,不知她此話何意,荊國質子?
荊國不是已經為她所滅了?
未曾聽聞荊國也有送往大桓的質子啊?
段曦甯不理會他的反應,又恢複了慵懶的模樣,無所顧忌地伸了個懶腰,張口吩咐:“該安置了,去給朕鋪床,朕累了。”
沈淵遲疑了片刻,這回倒是未讓她再催第二回,手腳利落地為她鋪好了床,起身見她就站在身後,急忙閃身将地方讓開。
段曦甯在榻邊坐下,扯過被子就躺下,翻了個身見他在一旁杵着,納罕道:“你不走嗎?這兒沒你睡覺的地兒。”
沈淵竟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施禮道:“臣告退。”
“記得将燈滅了。”段曦甯又道,“燭火刺眼,妨礙睡覺。”
大帳外,有好幾雙好事的眼睛都盯着帳内的動靜。
畢竟這可是他們陛下破天荒第一次留男子在帳中過夜,萬年的鐵樹難得開花,對于很多了解陛下的将士來說,堪稱奇景。
女将們嫌棄地推了推一身臭汗的男人:“邊兒去,一身臭汗,熏死了!”
被推得踉跄的将軍沒好氣道:“都是行伍之人,你能比老子香多少?假幹淨!”
占據最有利位置的女将興沖沖地問:“你們說,那小子跟咱們陛下,誰上誰下?”
推人的女将豪氣幹雲道:“肯定是咱們陛下在上啊!那小子看着弱不禁風,待宰羔羊似的,哪能壓得住陛下?”
立刻有人否定:“咱們陛下向來不解風情,好像不太懂男女之事。”
先前的女将惋惜道:“早知道提前送陛下些我珍藏的好圖了,我珍藏的那些寶貝,應有盡有,保準……”
仗着個頭高居高臨下,占了個不錯位置的高大将軍當即反駁:“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陛下是什麼人。她最讨厭别人跟她說這些不三不四的了。上回有個兄弟開了幾句腔,被她聽見了直接貶去養馬,現在還掏馬糞呢,怎麼,你也想當弼馬溫呐?”
想起自家陛下的彪悍,說要送圖的女将縮了縮脖子,仿佛已經能想到自己的凄慘,不敢再說。
這時,一心盯着大帳動靜的女将道:“诶,诶,快看,帳内的燭火滅了!”
這句話,成功讓交頭接耳的幾人都住了嘴,齊刷刷看向大帳的方向。
縱使幾人官職不低,也無人敢靠得中軍大帳太近,生怕惹怒陛下,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隔着這麼遠自然聽不到帳内的聲音,隻能靠雙眼硬盯。
負責巡夜的賀蘭辛見他們幾個鬼鬼祟祟縮在這兒,不用問便知他們想幹什麼,呵斥:“身為臣下,豈可肆意窺伺君主?”
被逮個正着,衆人有幾分心虛,也有膽大的拉他一起看熱鬧,又遭呵斥:“胡鬧!叫陛下知道,必定嚴懲,還不回去!”
幾人被訓得擡不起頭來,又好奇得緊,有人偷偷瞥向大帳方向,當即小聲道:“那小公子出來了!”
這下,就連方才義正言辭的賀蘭辛也望向了大帳門口。
看到從大帳中走出來的沈淵,賀蘭辛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當即便讓這群好事的家夥趕緊散了。
好歹也是有品級的武将,像個長舌鬼似的,膽敢在此看陛下的熱鬧,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