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曦甯抿了口茶,擡眸看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怎麼,想與你兄長通信?”
“是。”沈淵如實承認,又忐忑地問,“不知是否合規矩?”
“你兄長的信是夾在國書中的。”段曦甯放下茶杯,也不瞞着他,“你若想與他通信,亦可如此。”
這種奏章平常一年隻會有一次,想借此通信,每年也隻會有一次機會。沈淵清楚,但也很知足了,面上一喜,急忙行禮道謝。
“行了,别客套了。”段曦甯狀似随意道,“說起來,你兄長較你年長,可與你那大伯父有何往來?”
沈淵愣了一下,隻道:“兄長早年似是與大伯父有私交,後來大伯父沒了音訊,便不見他們通信了。”
“哦。”段曦甯對這答案有些失望,又随口問,“朕看你書房中有未完成的畫作,你擅丹青?”
沈淵謙虛恭謹道:“微末伎倆,不敢妄論擅長。”
“既會丹青,可會畫别的?”段曦甯接着問,“比如營造圖式,或是,輿圖?”
輿圖非同小可,沈淵心中一突,不知她是何意,有幾分謹慎道:“營造圖式或可一試,輿圖,我從未試過。”
段曦甯掃了他一眼,見他拘謹地坐着,傾身湊到了他眼前問:“沈淵,你很怕朕?”
沈淵一驚,下意識地後撤挪開視線,一時結舌:“陛下,陛下天威赫赫,叫人心生敬畏。”
段曦甯卻不容他閃避,擡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與她對視,卻見他眸中清澈見底,夾雜着一絲惶恐,輕笑:“朕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麼?”
這一幕看得素筠瞠目結舌,她家陛下這回不吓人了,改調戲人了?
沈淵對上她如狼一般銳利的眼睛,不由地失神,難得放肆地看着她的臉。
其實她有着一雙漂亮的杏核眼,燦若星河,引人注目。
然而,她周身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勢,淡如琉璃琥珀的眸子常令她多了幾分銳意肅殺,叫人看到這雙眼睛時難免畏懼臣服,自然也就無暇關心是否漂亮了。
不知怎的,沈淵莫名膽子大了些,實話脫口而出:“怕陛下會殺了我。”
一聽這話,段曦甯便笑出了聲,揶揄:“難怪每次見朕像耗子見了貓似的。”
放開了捏着他下颌的手,她坐了回去,挑眉問:“朕有那麼可怕?”
見她并未動怒,沈淵壯着膽子道:“陛下乃英明之主,心有仁義,四海賓服,是我淺薄了。”
是他之前杯弓蛇影了,一個志在天下的帝王,裝也會裝得仁義,引天下賢士皆來效忠,哪裡會對區區一個質子動辄喊打喊殺呢?
段曦甯一笑:“學人奉承可不好。”
“此乃肺腑之言。”沈淵垂眸,顯得愈加誠懇。
段曦甯微微傾身,顯得和善不少:“你既稱朕為英主,可願效忠于朕?”
沈淵錯愕地擡頭,撞進她那雙幽潭般的眼睛,隻覺得自己會被溺進去,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在下才疏學淺,隻怕有負陛下所願。”
話音一落,便聽得她一聲輕哼:“巧言令色!”
沈淵不知該如何說,啞然不語,看着她的眼睛,隻覺得其中太過複雜,他似乎什麼都看不明白。
“算了,逗你的。”段曦甯忽而一笑,令有些緊張的氣氛陡然一松,“你還小,懂個什麼?”
沈淵猜不透她的想法,略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就聽她吩咐道:“既會營造圖式,那便畫一畫這承明殿的圖式。若畫的好,朕允你與兄長通信。如何?”
雖不明就裡,不知為何要畫營造圖式,但聽到能與兄長通信,沈淵便急忙應下。
段曦甯不再多言,起身離開。
緊随其後的素筠直覺她心裡是不大痛快的,待跟着她出了承明殿,便溫聲寬慰:“陛下,沈七公子畢竟還是梁國的公子,入桓又時日不久,不願受陛下招攬實屬正常,陛下切莫往心裡去。”
“這點小事,哪裡值得朕往心裡去了?”段曦甯乜了她一眼,望向遠處的天際,沐着斜陽,唇角輕揚,不見一絲陰霾,“吓唬吓唬沈淵而已。”
素筠輕笑,狡黠道:“陛下這回打賭可輸給我了。”
“呀!”段曦甯猛然想起來還有這回事,“差點給忘了!”
素筠一看就知她想故意耍賴,立即道:“陛下可不能抵賴!”
段曦甯挑眉問:“你憑什麼說你赢了?”
“陛下忘了嗎?”素筠瞪大了眼,提醒道,“方才沈公子看到陛下帶來的賀禮,可是眉開眼笑,未有驚恐之色。”
“好吧。”段曦甯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再抵賴,心下暗罵沈淵,笑笑笑,笑個屁!
真當那沈鴻是什麼好兄長了?
早晚有他笑不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