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曦甯掃了衆臣一眼,轉而道:“行了,既是為昨夜災禍而來,先議京中民舍修繕之事,減少災民傷亡。太廟少修幾日又不會死人。”
夏元璐剛要松一口氣,就聽段曦甯皮笑肉不笑地問:“夏卿,赈災的錢,總該有吧?”
“臣必盡心竭力。”夏元璐趕緊表忠心,又利索地上報此次受災百姓的大緻情況。衆人很快便據戶部所述狀況,議出了處理災情的章程。
段曦甯聽完他們禀報又吩咐道:“再派人去雲京周邊各縣看看,受此災波及之地當及時赈濟。”
夏元璐慌忙應下。
事畢,其餘人紛紛回去各司其職。
裴雲起卻獨自留了下來,待衆人散盡才問起:“臣聽說,陛下昨夜特地駕臨承明殿?”
段曦甯面色一冷,沒好氣地反問:“你聽誰說的?”
聽得此言,裴雲起一噎,隻懇切道:“陛下,這沈七公子乃梁國質子,陛下切不可色令智昏。”
段曦甯冷笑:“裴大人這麼愛盯着朕的私事,是不是朕哪天來癸水都要跟您老人家禀報啊?”
裴雲起心下惶恐,急忙道:“臣絕無此意!”
段曦甯沉聲警告道:“沒有就好,眼睛别伸得太長,小心讓人戳瞎了。”
裴雲起卻壯着膽子一闆一眼地說教道:“陛下,天子無家事。”
段曦甯冷哼了一聲,懶得與他鬥嘴,低頭看夏元璐遞來的奏章,摩挲着奏章上落款的日期,擡頭見他還杵着沒走,突然問:“裴雲起,你夢見過我父皇嗎?”
未料到她突然有此一問,裴雲起一愣,拱手道:“老臣無福,未得先皇托夢。”
“朕也沒有。”段曦甯低着頭,裴雲起看不清她的神情,隻是覺得她語氣中莫名有些失落。
裴雲起幾乎要懷疑自己老眼昏花了,這實在不像她。
他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他們的陛下乃天之驕女,惟有陛下叫旁人傷春悲秋的時候,何時陛下自己會如此?
裴雲起不忍見陛下失落,出聲安慰:“陛下賢明聖德,先皇了無遺憾,自不會擾陛下清夢。陛下莫要傷感。”
段曦甯沒有在乎他的馬屁,語氣和緩道:“今年的寒衣節又快要到了,你可還記得,這是什麼日子?”
“寒衣節前一日,乃是,乃是……”裴雲起心下猶豫,看着她的臉色并無異樣,才繼續道,“是陛下的萬壽節。”
她自登基以來,再也不肯慶賀萬壽節,誰提這個都會惹她不悅。
裴雲起也不知她說起此事是何用意。
緊接着,他又問了一句:“陛下今年,可是有意大辦萬壽節?”
“你沒聽夏元璐說嗎?”段曦甯冷哼,“沒錢。”
裴雲起又是一噎,疑惑地看着她,覺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段曦甯也沒心思再同他多說,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地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裴雲起看着這樣的她,眸中有些關切,卻不知該說什麼,隻好遵命告退。
殿中隻剩她一人時,她合上了手中的奏章,一手支着腦袋,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想起了父皇病逝那天的情形。
白天父皇還同她出去跑馬,一同登上高山遠眺未曾越過去的劍門關,訴說着克成一統的宏願。
入夜之後,父皇亦拉着她說了許久的話,說起當年被齊隐帝滅門、憤而起兵的舊事,說起他那些無辜枉死的血脈至親,說起她降生時他的欣喜。
說着說着,父皇便沒了聲響,猝不及防到讓她沒有任何工夫悲傷。
她在年華最好的時候,失去了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失去了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的人,自此隻能一個人挑起重擔。
而史書卻記載,先皇在半月後的下元節崩于乾陽宮。
下元節,那是她為自己的父皇選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