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這就……”
焉聞玉遲疑了一瞬,攏着被子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迅速整理自己淩亂的寝衣。
說什麼也不能以失禮的面貌示人,萬一以為她是故意的……
魏鄞修沒有出聲催促,如墨般漆黑的眼瞳帶上兩分審視。
他并非對皇城外的民間一無所知,身居高位,接觸過各種不折手段往上爬的人。
很少有誰會拒絕一條擺在面前的青雲路,寵辱不驚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
世上當然不缺那些品性高潔者,但焉聞玉怎麼看都不是那一類人。
她膽小怕事,哭哭啼啼,莫不是在欲拒還迎?
魏鄞修一言不發,決定宿在偏殿,叫焉聞玉的内心好一陣忐忑,伸出去的手都在顫抖。
她從未給男子寬衣解帶過,也沒人教她,眼下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細白的指尖觸及他的腰封,勁韌窄腰,挺拔昂揚的身軀近在咫尺。
焉聞玉先前隻知道魏鄞修高大,站到跟前才真實比對出來,她的個頭堪堪在他肩膀處,被襯得如此嬌小。
似乎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籠罩住了,陌生的,隐隐讓人感覺害怕。
或許這份恐懼來源于未知,焉聞玉不清楚魏鄞修會對她做什麼。
然而,這人神色冷俊,瞧着不好相與,倒沒有開口挑剔她的規矩。
夏日衣衫單薄,解了外袍就是一件寝衣,他大步一跨挪到榻前就寝,毫不拖沓,沒有二話。
叫焉聞玉暗自松一口氣的同時,又生出疑慮。
陛下對她的态度,彼此接觸下來感知如何,當事人最清楚,絕非外人以為的那樣‘寵愛有加’。
可他确實給了諸多封賞,剛才還要她一句話,就饒過丁嬷嬷……
這是為什麼呢?
焉聞玉小心翼翼的躺在外側,這是她第二次跟男人同卧一處,這回的床可比不上龍榻寬敞。
稍微動一下,就要碰到肩膀了。
因着不像上回那般一心憂慮生死,心境倒是更複雜起來。
焉聞玉以為自己會思慮良多,難以入眠,然而在安靜的昏暗紗帳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待她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外頭天光大亮,身側沒了人影,竟連魏鄞修何時起身都不知曉。
聽蘭染菊二人打水入内伺候,皆是小心謹慎,丁嬷嬷昨晚挨了一通闆子,現在誰敢小瞧這位主兒?
太後的人都被不眨眼的發落了!
今早陛下離開時,還交待說不必喚醒祝妃呢……
焉聞玉不清楚她們作何想法,她自己隐約知道,侍寝不是這樣的,可是她不敢問,也不會往外說。
梳洗過後用了些飯食,過問一番丁嬷嬷的狀況,頗為嚴重的皮肉傷,得修養好一陣子才能下地。
焉聞玉不喜丁嬷嬷勉強自己,卻也沒想過把人狠狠打一頓,她擔心駁了太後的顔面,徹底得罪了人。
聽蘭卻道:“娘娘多慮了,是丁嬷嬷自己觸犯陛下,昨晚若非娘娘開口求情,不定能否撿回一條小命。”
染菊跟着點頭:“今早奴婢去給丁嬷嬷送粥,她還感激娘娘呢。”
“感激我?”焉聞玉半是疑慮,半是茫然,似乎真因為她一句話,赦免了丁嬷嬷的罪過。
可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有那麼嚴重麼?喊打喊殺的……
焉聞玉不禁好奇,外界對魏鄞修作何評價。
他起死回生那一日,早朝上就見了血,對勤王都毫不心慈手軟。
之後又陸續處置了幾個大臣,如今連後宮的宮人都不得安生。
已經有人悄悄稱之為暴君。
但不得不說,此法迅速而有效,因畏生懼,因懼生敬,帝王駕崩後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紛紛消停了下來,避其鋒芒不敢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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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妃初次伴随聖駕現身人前,一晚上過去就風頭無兩。
陛下為她網開一面的消息傳遍了行宮,快到焉聞玉都沒反應過來。
在旁人的描述中,她俨然成為禦前能說的上話的寵妃。
她所擔憂的太後娘娘的問責,也沒有發生。
及至下午開壇祭祀,訓德過來安排位置,讓焉聞玉跟在太後下首,一同進入宗祠祭拜,更引人矚目了。
按理說,祝妃并非正式迎娶冊封的皇後,也未生養子嗣,本不能入内,在外頭祭拜已是無上榮光,但陛下偏要做此安排。
太後沒有開口阻止,隻要是對帝星有好處的,這點小小例外算得了什麼。
她不反對,令恩侯自然不多嘴,呂相爺等臣子也三緘其口。
文筝公主忍不住對焉聞玉刮目相看,一散場就找了過來。
她頗為驚奇,道:“皇兄對你如此偏寵,看來是真心喜愛你,我原以為,他不懂憐香惜玉那一套。”
從小到大,可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和顔悅色過。
喜愛?焉聞玉帶着兩分茫然,點頭應和道:“陛下待我不薄。”
她如今衣食無憂,衆人簇擁,好似被捧上了雲端。
文筝公主不禁一笑,打量她這白白軟軟的模樣,謙遜的場面話都不說兩句,也太老實了。
她道:“換做官家小姐早就如魚得水了,帝王的恩寵,就是最有力的權柄。”
哪能由着個嬷嬷欺到頭上,連她都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