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檸隐約記得。
自那以後,陳煜舟很少趴着睡覺一整天,幾乎每節課課間都會出去,踩着上課鈴回來。
她還聽見過那個和他玩得最近的男生苦不堪言地哭訴,不到一個月,就已經挂上了大大的黑眼圈。
溫檸不明所以,但又很快接受了這個變化。
不需要再成天擔憂着,出去會不會引起他的不滿,連臉上的笑容都多了點。
她也記得,程今禾針對這個現象提過一嘴。
當時,她雙眼發光地望着她,閃着八卦的光。
程今禾:“你說,陳宇宙是不是看出來你怕他,不敢出去活動,特意每節課出去,給你讓位置?”
溫檸記不得她當時的反應了。
隻是直覺有些荒謬,那樣一個人,怎麼會彎下腰來看到她。
即使今天想到,她也還是莫名想笑。
溫檸也确實頂着陳煜舟的目光笑了出來,唇角止不住上揚。
笑完,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
溫檸心裡咯噔一聲。
腦子裡有點亂。
夢幻般帶着層朦胧的回憶像是被這道炙熱,不容忽視的視線打破。
一下落回到了漆黑的夜裡。
“夢遊了?”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溫檸下意識摁開手機,微舉了舉:“看、看消息呢。”
幾乎是行屍走肉般點進彈出來的消息提示。
一條簡短的語音冒着紅點。
食指慌亂地按上去,證實自己說的話的真實性。
語音緩了緩,開始播放。
“我覺得、”程今禾帶着酒意的聲音從手機裡傾瀉而出。
溫檸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下。
心裡隐隐有個不好的直覺。
抿了抿唇,手指緊急地往右滑,還沒來得及切出去。
程今禾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響起:“你可以勾引陳煜舟,”她打了個嗝,“這樣就可以換個陳少結婚了!”
……
……
一片寂靜。
溫檸猛地一下把手機蓋過去。
連按着音量鍵,直到靜音。
心髒砰砰作響,像是有人連續朝着她開槍。
聲音巨大,她也吓得呼吸急促。
其實,程今禾的聲音不大,還帶着點酒蒙子的含糊,尾音咬得不清楚,隻能隐隐約約聽出個大概意思。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冒出幾絲癢意,不斷地朝着四肢百骸擴散,連帶着心虛快速膨脹,張牙舞爪地搖曳。
那句模糊又直白的話反複地在溫檸心裡循環——
如雷震耳、震耳欲聾、響徹雲霄、聲大如牛……
不斷地環繞。
無數個字在溫檸腦海裡閃過。
但組不成一個有意義的詞。
沉默、
沉默、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
我靠!
今禾都說了些什麼啊啊啊啊啊啊!
她為什麼要當着陳煜舟的面!點開這條語音!!為什麼不切出去啊啊啊啊啊!!!
溫檸根本不敢去看陳煜舟的表情,抿了抿唇,閉着眼朝他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不能稱之為笑的表情。
在冰封一樣的寂靜中,另一隻手偷偷地往後摸索,指尖在車門上摸索,試圖抓到把手,下車逃蹿。
恍惚間,她好像還聽到耳邊傳來一道輕輕的嗤笑聲。
不大,也沒有格外的情緒,但落在耳朵裡就讓她紅了一半的耳垂如火燎一般燒了個透。
存在感極強。
就像他自帶的淡淡的香味,讓人無法忽視。
“啪嗒——”
在無限拉長的時間中,溫檸終于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拽住它,用力往下壓,甚至連表面的禮節都來不及做。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她就半起身,猛地回頭,像個受驚的兔子,逃竄而出。
溫檸火速下車,卻預估錯了高度,清脆地撞上車頂。
她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好在車子早已做了防護,隻是有些悶痛,也還能忍受。
溫檸捂着頭往狹窄的樓梯間跑。
頭也不敢回,在陳宇宙漆黑微涼的眼神中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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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檸回去後一整晚腦海裡都不斷地回放着這件囧事。
第二天頂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行屍走肉地邁進研究所。
然後——
被攔着門禁外。
溫檸努力提了分精神,低着頭在手提包裡翻找。
工卡竟然神奇地飛了,可能昨晚順着她的思緒離開了地球。
溫檸胡亂地抓了把頭發,竭力回想最後一次見到工卡是在什麼時候。
她記得,她昨天下班後直奔酒吧,打卡後徑直丢在了包裡,再也沒拿出來過。
不應該啊。
果然人倒黴起來,連靈異事件都能碰見。
溫檸歎了口氣,在請假扣工資和麻煩保安護送,當着整個組的面驗證“她是她”之間做心理鬥争。
然後悲催地發現,兩個選項對她都不太友好。
心灰意冷之際,劉姐手裡拿着卡朝她走來,仿佛發着光。
溫檸杏眸噌地發光,湊上去,蹭了劉姐的卡進電梯,一路上好話不斷。
等溫檸回到工位,坐了十幾分鐘後,她還在不斷地搜刮着回憶。
企圖用科學打敗玄學。
畢竟。
那可是五十塊錢啊!頂她一天四分之一的工資啊!!
如果把吃飯通勤的成本去了……
那可就是半天的工資啊啊啊啊啊啊!!!
溫檸默默算了筆賬。
感覺天都塌了。
渾渾噩噩地度過上午,溫檸坐在食堂吃飯時都食之無味。
總感覺最近的倒黴事一件接一件,她連飯都隻舍得吃半葷一素——
隻有寡淡的一個菠菜炒雞蛋和清炒包菜。
胃口盡無。
溫檸扒拉兩下飯菜,草草吃了兩口就想起身倒掉,回去補個覺。
一個不速之客端着餐盤站在了她面前。
溫檸的目光率先落在了他……餐盤裡的雞腿上。
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原來不是沒胃口啊。
溫檸斂了心神,往上看,等看清來人,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馬子濯撫了撫眼鏡,腼腆地開口:“好巧。”
溫檸笑了笑:“是啊好巧,我剛好吃完,可以給你讓座。”
馬子濯“啊”了一聲,端着餐盤有幾分無促,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溫檸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突然就心軟,又坐了回去。
“發現還有點沒吃飽,要一起嗎?”
溫檸擡眼看他,馬子濯立馬露出個笑容跟着坐下。
“我就說我們很有緣!”
溫檸不接話,笑笑,低頭吃飯。
一坐下,馬子濯一改含蓄的模樣,口若懸河地聊起工作中他以為的趣事,溫檸隻好時不時點頭接話。
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心軟留下來,遭受“言語攻擊”。
又勉強往嘴裡塞了兩口,等氣氛看起來沒那麼尴尬後,溫檸立馬端着餐盤起身。
“我吃好了,那我就先回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