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路,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明明和來時一樣,但溫檸敏銳地察覺到在空氣中彌漫的不爽。
她仔細地回想陳煜舟情緒變化的地方。
似乎是在提出離婚那個想法時,陡然下墜。
是說,他覺得離婚是件不體面的事嗎?
還是,結婚和離婚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麼區别,會像圈子裡其它模範夫妻一樣,在外各玩各的,在家相敬如賓。
溫檸長睫顫了顫,目光移向窗外。
在那瞬間,她好像明白,自己對哪個結果都不滿意。
兩人沉默,任由氣氛一寸寸冰封,如同窗外突然惡劣下來的天氣,布滿了烏雲。
溫檸擔憂地看了眼越來越黑的天,猶豫着還要不要去程今禾的小家。
榕城夏天多雨,且經常伴随着閃電雷鳴,轟隆轟隆地響,把天都要敲破。
幾乎身邊所有人都知道溫檸雨天不愛出門。
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害怕打雷。
在雨天,特别是雷雨天,溫檸會把自己完全包裹在被子裡,争分奪秒地和雷聲搶時間。
運氣好,她能用睡眠消除對打雷的恐懼,運氣不好,她會捂着耳朵顫抖着被卷進噩夢般的回憶,直到又一個晴天。
溫檸無意識地用力握拳,齊平的指甲陷入掌心肉。
額頭上泌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忍不住開始害怕。
但好在。
窗外的天又開始一寸寸亮堂起來,烏雲被風吹裹着飄向遠方。
又是一個萬裡無雲的晴天。
溫檸下意識地松了口氣,攤開掌心,濕潤潤的一片汗水沿着紋路四散。
黏糊的感覺讓她止不住皺眉。
正思索着。
一條淺灰的手帕被遞到眼前。
溫檸順着修長的手指往上看。
陳煜舟目不斜視地朝前看,單手握着方向盤,側臉線條淩厲,臉上沒什麼情緒。
像完全沒閑心注意這邊發生的一切。
溫檸接過手帕,啞着嗓子道:“謝謝。”
淺灰色的手帕很快洇濕一大片,分界線分明。
陳煜舟沒說話,右手收回,長指懶懶地敲了下方向盤。
凝滞的空氣一下流動起來。
氣氛變得輕松,像是,一掃之前的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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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檸敲響程今禾的門,等了幾分鐘,沒什麼動靜。
上前一步,又準備再敲,手剛擡起,門從裡面打開,闖入視線的是她憔悴帶着淚痕的臉。
溫檸心一緊,視線越過程今禾,落向身後擡眼看她的男人上。
方嘉運,程今禾大學的初戀。
四目相對。
男人挑了挑眉,分明也認出了她,皺着眉頭起身。
程今禾擦了擦眼角的淚,費力扯出一個笑:“怎麼不給我打電話讓我下去接你。”
目光往下移,落在溫檸空空如也的手上。
“包呢?”
溫檸蹙了蹙眉,想上前抱抱她,卻還是止住,往側邊走了一步。
隐在暗角的男人上前半步,站在溫檸身後,比她高出一截。白衣黑褲,寬肩窄腰,微微低眼,眼神犀利,一手提着溫檸的包,一手揣兜。
懶散恣意。
陳煜舟伸手,長指勾着兩盒喜糖。
薄唇翁動:“你好。”
程今禾看得有些呆,連啜泣都忘了,又被拽回第一次見到陳煜舟的畫面。
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他用那張臉硬控住。
到底是當過三年的同學,這次的她進步頗多,很快回過神,接過喜糖。
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一番,情緒有點複雜。
“你好。”
看這狀态,說不定,陳煜舟出了車禍,真把那段時光忘了。
程今禾信誓旦旦的想法倏地破滅,有點心疼地看向溫檸。
後者被看得一臉迷茫,朝她眨了眨眼。
“……”
程今禾更覺得好事多磨,還有得等。
她朝旁邊退了退,給他們讓出一條進來的路。
溫檸在沙發上坐下,陳煜舟緊随其後,不偏不倚地挨着她坐在右邊。
她皺了皺眉,擡眼看他。
這麼多位置,為什麼非得挨在一起。
陳煜舟迎着溫檸的視線挑了挑眉,目光掃了眼淩亂的地面。
似乎在說——我有潔癖。
溫檸默了兩秒。
又認命。
是她讓人家跟着上來的,該對他負責。
開了空調,挨着也就挨着吧,也不會熱得出汗。
溫檸收回視線,認真打量隻在視頻電話中見過幾面的人。
程今禾那個不告而别的,初戀。
五官清秀,偏向奶油小生的長相。
看上去十分瘦弱,像一根筆直杵着的電線杆,沒有肌肉。
眉毛不自覺皺起來,她以為程今禾的擇偶标準是陳煜舟這樣硬帥,八塊腹肌的人。
……
頓了秒,溫檸突然覺得用她剛領證的……
未婚夫卡住,好像身份轉變了,不太合适,但那個詞,也吐不出。
思緒斷開,溫檸又從善如流地用“聯姻對象”替代。
當着聯姻對象的面,用聯姻對象的名字,去形容閨蜜的擇偶标準,似乎顯得很不禮貌。
溫檸在心裡默默地跟他們兩道了個歉。
但也實在沒想到。
程今禾的初戀和她迷戀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程今禾研一的時候,她初戀已經留學彼岸,有着十幾個小時的時差。
每次她倆在外喝奶茶時,視頻打過來,那邊總是漆黑,隻露出半張臉,看不清全貌。
溫檸目光在兩人微妙的表情上停留兩秒。
有種想要拔腿就走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