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陳香蘭,她是小壩村的殺豬匠。自己用胳膊肘能按住大肥公豬,大肥公豬使勁吃奶力氣也起不來身。
丸子他媽和大姨,養集體牛的,有次跑了頭瘋母牛,她倆一人一個牛犄角,硬生生将七百多斤的母牛掀翻在地上,可以說骨子裡都是牛勁兒。
蘇蕊古靈精怪地說:“赢不了也不礙事呀,反正也是六工分,難不成還給咱們減下去?”
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嘛。
最後一句話起到關鍵性作用,趙阿姐失笑道:“行,回頭給你通知。”
蘇蕊達到目的,于是起來拍拍屁股告辭。
她回到家中,她爹要半個月才回。正屋的門鎖得嚴嚴實實,蘇玉琴和蘇嫦娥娘倆睡在裡頭。偶爾傳來歡笑聲。
推門進屋,蘇紅佩在煤油燈下縫補鞋面,見她回來指了指暖壺說:“裡頭有熱水,你用熱水洗。”
八月底,北方早晚已有涼意。
穿着短袖小跑回來的蘇蕊,打了個寒顫。琢磨着得翻出春秋衫穿了。
“給你。”蘇紅佩用草紙包着五六根江米條,放在蘇蕊手裡:“就這些了。我娘還說郭家榮不厚道,帶來的江米條讓他吃了大半。”
說到這裡,蘇蕊來了精神,跟她蛐蛐郭家榮父子被癡傻男子打了的事。
“啊,那你還是别吃了,誰知道怎麼來的。”蘇紅佩拿走江米條放在窗戶下的小桌子上打算扔掉。再好的東西,不是好來的,她甯願不要。
蘇紅佩上了小炕,轉頭跟蘇蕊說:“這些日子我娘瘋似得要給二妹找人家,剛才倆人聊的好歡暢,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妹要出嫁了。”
蘇蕊不以為然地說:“她也快二十二啦。”
說完瞅了蘇紅佩一眼,也不知道蘇紅佩的相好到底什麼時候來提親,已經拖了四五年了。換成普通人家,孩子都能生倆了。
蘇紅佩心思單純,歎口氣說:“她老愛跟你比較,你倆要是能好好相處,我也不至于夾在中間了。你也得有點成算。”
蘇蕊洗漱完,也爬上小炕,将炕櫃裡的小布包拿出來,欣賞自己積攢的碎布頭,嘴裡嬉笑着說:“你這話說的稀奇,咱們家裡最沒成算的就是你啦。”
蘇紅佩也不生氣,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
第二天早上,村裡廣播放着《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優揚的音樂讓清晨多了幾分期待和力量。
蘇蕊難得起個大早,揣個地瓜面窩窩頭撿了雞蛋放在窗台就精神抖擻地出門了。
她想知道,昨天郭家榮挨打的事處理的怎麼樣。書中并沒有寫,隻是一筆帶過。
不辜負她的期待,早起的妞兒有瓜吃。
村口已經聚集着六七位婦女同志,有鼻子有臉地說:“哎喲,腦袋瓜子腫得有豬頭那麼大,姹紫嫣紅的色彩,看着就——”
“漂亮極啦!”蘇蕊笑嘻嘻接話。
她一開口,婦女同志們哈哈大笑。小壩村對慶男村的人同仇敵忾。
不大會兒功夫,她們已經把郭家榮的慘樣刻畫的入木三分。
蘇蕊早就想揍他,她爹的捕獸夾子在床底下放着,打算哪天引郭家榮到山裡把他吊起來打一頓,讓他打消繼續追求的心。
反正她不怕郭家,郭慶旺早晚玩完,郭家榮為了吃口熱乎飯,反而成了中年大姐的上門女婿,成天被調/教,嘻嘻。
沒想到她還沒出手,郭家榮多行不義,拿着癡傻男子的江米條獻寶,還吃了那麼多,不挨揍才怪。
她們說着話,到了上工的時刻,郭慶旺不負衆望,腫着一邊腮幫子出現了。老眼濁珠下挂着水腫的黑眼袋,渾身都是煙味。
他身後遠遠站着癡傻男子,好在這次有人在邊上陪同。這倒讓蘇蕊驚愕。本還以為打了人後能被關上一段日子呢。看來癡傻男子家中挺有本事,也很疼愛他。
幹活時間,蘇蕊察覺到不對勁兒。
跟在癡傻男子身邊的幾個人不停地往她身上掃。其中有一對中年夫妻,看起來跟癡傻有幾分相似,估計是他的雙親。
蘇蕊回憶書中的情節,這段時間應該是原主被嫁到深山裡,并沒有癡傻男子出場的機會。
蘇蕊琢磨不透,也就不琢磨了。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哪裡都不會去,紮根小壩村,又安全又不會重男輕女,以後還會很興旺!
幹到中午休息時間,蘇蕊要回家吃飯。
家中幹活的勞力不包括蘇玉琴和蘇嫦娥。蘇玉琴說自己是一家之主,不願意幹活。蘇嫦娥說自己有哮喘,也不能幹活。她們成日裡在家裡研究誰家兒子好,卻也是不做飯的。至少不給蘇蕊和蘇紅佩吃。
蘇紅佩把玉米碴子粥端給蘇蕊喝,低聲說:“門外面怎麼老有人晃蕩?”
蘇蕊放下碗,抓起牆根的鋤頭往外面走了一圈,沒看到人。
這又跟被癡傻偷看的時候感覺一樣,蘇蕊膽子大,喊了聲:“是誰?”
說一千道一萬,她沒想到會是郭家榮。
郭家榮從木栅欄外面站直身子,毛氈帽壓得低低的,戴着口罩,悶聲悶氣地說:“是我是我,你小點聲。”
蘇蕊樂呵呵地說:“天蓬元帥大駕光臨呀。”
“祖宗,别跟我開玩笑了。”郭家榮左右看了看,飛快地說:“我勸你看清楚現在的形勢,最好答應我跟我處對象,我帶你去縣城親戚家住上一段時間!要不然你就等死吧!”
蘇蕊聽到這般晦氣的話,小手已經揚了起來:“呸呸呸,信不信我抽你!”
郭家榮急迫地說:“傻子纏定你了!還說誰跟你好,他就捅了誰!”
蘇蕊正要說話,斜對面黃泥牆上忽然翻過來一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癡傻男子。
他雙手握拳在空中揮舞,嘴裡念叨着:“那是我媳婦!我媳婦!搶我媳婦的,都去死!都去死!”說着,從身後抽出一把削甘蔗的片兒刀,直奔向郭家榮。
郭家榮打了個寒顫,腿一軟好懸沒站住,嗓子裡吓得嚎了一聲,趕緊跑。
昨夜他與他爹深刻認識到傻子打人不犯法,不管他跟他爹多麼憤怒,對方父母賠了兩元醫藥費,這事就被不了了之了。
這次對方拿了刀玩得更大,郭家榮不敢嘗試傻子殺人犯不犯法,等到他身子骨都涼了,哪怕是犯法也毫無意義。
他拔腿往大地裡跑,遇到河邊三四個搓衣服的上門女婿,誰都不說要幫忙。
郭家榮瞧不上上門女婿們,邊跑邊罵:“嫁給女人,也變成娘們了!”
癡傻男子惡狠狠地跟在他後面,嘴裡嚷嚷着:“誰搶我媳婦,我就殺了誰!”比起一瘸一拐的郭家榮,他跑得更快。
好在癡傻男子跑在前面,他家裡人聽聞消息,兩個壯漢哥哥要去擒他。
蘇蕊回家拿繩子想用來控制癡傻男人,誰知道跟着過去以後,隻聽到癡傻男子被家裡人控制住了,郭家榮這個不争氣的玩意,别人沒傷了他,自己跑崴了腳,又被背到縣城醫院裡做檢查去了。
蘇蕊想了想,先回到地裡繼續掰玉米。
“就他嬌氣非要去醫院,尋常都去義望村找人掰幾下就好了。”一起幹活的嬸子瞧不起郭家榮沒出息的樣子:“咱村裡的騾子脖頸歪了,不也被他們掰好了麼。”
蘇蕊悶頭笑了笑,可轉頭想到癡傻男子叫她“媳婦”,她又有點心慌意亂。
她忽然想到書中有一個情節,一個癡傻男子娶了媳婦後,犯了瘋病将媳婦和媳婦一家全給殺了。
蘇蕊大白天打了個寒顫。
沒想到大姐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說:“那個傻子全家到咱家來了!”
“什麼?他們沒走?”
“走什麼走?人家是沖你來的。”
蘇蕊抱着一懷玉米棒子,心裡明白,她最不想要遇到的事情來了。
本以為不被嫁到深山就安全了,原來還有癡傻男子這一劫等着。
旁邊幹活的嫂子也是個明白人,中午那個傻子一路叫着“搶我媳婦、搶我媳婦”的話,許多人聽到,不過沒當蘇蕊的面問。
這下聽到這話,嫂子趕緊問上一句:“去你家做什麼?”
蘇紅佩傻乎乎地說:“給我小妹提親來啦!”
嫂子說:“哎喲,那樣的人家...這得不少彩禮吧?”
蘇紅佩比了個“三”說:“大手筆呢!”
“嚯,三百塊!比城裡人家都高。”嫂子問:“啥時候定下來啊?”
蘇紅佩又要張嘴,被蘇蕊捂上。
蘇蕊閉了閉眼睛:“大姐,我求你了,少說兩句吧。”
再說下去,她都要被傳跟傻子生娃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