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可笑。
打定主意不操這份閑心後他放下一大心事。
腳步卻不受控制的向着某個固定方向越走越遠。
他講不清是什麼心理地自欺欺人,一遍遍的自我洗腦隻是随意的向前走走。
可就算一次次地這麼告訴自己,也架不住心底擔心與日俱增。
再見到幾日沒見的薩摩是在河對岸。
她面目全非,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公主徹底淪為他的同類,不僅周身黑黢黢,甜甜的笑容也沒了,神情帶了幾分郁郁寡歡。
他不假思索跨橋上前。
距離拉近,她不僅沒帶着平常的牽引繩,還傻到跟着個渾身寫着居心叵測的人走。
發現異常時,他不假思索飛奔上去,仿佛百米沖刺冠軍,後腿從未有過任何缺陷。
經年累月的自我保護練就出小一又狠又勇的氣質。
明明隻是狗,氣勢卻絲毫不輸最勇猛的大型野獸。
中年男人呸了一口道聲晦氣,作為狗販子,對狗有基本把控可謂家常便飯。
他雖從未見過這隻狗,也能看得出他脾性裡帶的難以招惹。
他幹這行當的規矩,隻選脾性溫和的,當下的場面而言,顯然隔不着、也劃不來。
趕走危險過後。
這附近俨然隻剩下他們兩狗。
小一仔細打量雙眼緊閉,已然陷入半昏迷的公主。
她今日的毛發不再雪白柔順,到處濺上泥點,多處打結,有種驚心動魄的落魄。
顯得可憐兮兮,與從前判若兩人。
唯獨幹淨圓潤,精心修剪的指甲,在無聲的昭示着她曾經的優渥待遇。
若放在以前。
他決計舍不得讓她沾染自己的污穢。
不過當下情況特殊,她的身邊卻是寸步不敢離去。
掙紮間,還是做出了不得已的唯一決定。
邊牧的爪小心翼翼推了推薩摩的前爪,試圖以此喚醒她的神智。
嘗試無果。
他眉頭微皺,像是對待價值萬千的珍寶,在她耳邊别扭卻認真地解釋:“我帶你去找點吃的,若是你不願意就吱一聲。”
對方不出所料,并未給出回答。
他又未嘗不是給心底渴望找個台階下。
小一尋了個合适的姿勢,爆發渾身力量穩穩地扛起小公主,緩慢有力的步伐再次踏過熟悉的橋梁。
沾染了渾身聖潔氣息。
若留意細看,還能發現邊牧右後腿不受控制的微微坡腳。
他像渾不在意,負重堅定前行。
晚風吹過,背部相貼處溫熱拂過。
邊牧唰的紅了耳朵。
*
璐璐再次醒來是兩個小時之後。
此時天氣完全轉暗,是從前曾經回到小屋的時間。
适應了下周圍黑暗的環境,小公主才看清不近不遠處,有隻稍顯兇相的狗狗。
這個距離既不會吓到剛蘇醒的她,又能讓她清楚看到,把控十分恰當。
在察覺她醒來的第一時間,那隻狗狗稍稍收斂了外表兇相,向她努力露出淡淡一笑,不怎麼自在道:“你剛才暈過去了,有個想帶走你的被我趕走了,現在所在附近是我的地盤。”
她還呆呆的沒回過神,話出口未經過多思考:“想帶走我的是想做我的新主人嗎?”
的确是隻溫室裡的狗。
邊牧心底輕嘲,嘴上卻耐心,又吓唬:“是想回去殺你賣肉。”
公主從未接觸過的知識盲區。
原來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狗狗都是用來被寵的嗎。
她的肉才能有多少重量。
或許都是她的錯,吃的太胖,還懶懶運動的少,才會被壞人盯上。
一定不是人類的錯。
但并不妨礙她聽出了邊牧話中那人對自己的生命威脅。
她本就是對人不設防的性子,也不會質疑面前這隻同類話語的真僞。
聞言知道面前這隻威風凜凜的小夥伴救了她之後,對他綻放出一個發自内心的感激微笑,朝他甜甜道:“謝謝你救了我。”
沒有有色眼鏡——
不在意他兇,他臭,他殘疾。
溫室裡的人類會看不起風餐露宿的流浪漢,途經時屏息閉氣快步,意圖拉開距離。
公主卻不會。
甚至她還想貼他更近,大概想從他身上獲取些微弱的安全感。
璐璐這一笑調動出的面部肌肉當真是許久未用,慣常表情都似有些不熟練了。
可就是這不熟練的一笑,小一蓦然愣了神。
在他的視角裡,這個微笑仿佛比任何世間最美的事物都要璀璨耀眼。
是他獨享的。
想要永恒定格、無限期珍藏的溫存美好。
于是,自打出生起就沒怎麼紅過耳朵的他,耳邊又隐約泛起了今日第二次的點點紅暈。
“要吃點東西嗎?”他心虛地轉移話題,指了下不遠處不太新鮮,卻擺放整齊的菜葉子,攥緊了手指,怕她覺得沒胃口。
其實這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高等級。
璐璐根本沒注意到小一的微赧的紅耳朵,或者說這些問題對她的年齡來說還過于深奧飄渺。
聽說有吃的,她圓圓杏眼又恢複晶亮亮,小聲征求新朋友意見:“可以嗎?”
這些菜葉子雖看起來不新鮮,但卻是衛黎在晚上收攤後的菜市場尋來的,比他平時翻的垃圾桶不知要強多少倍。
至少相對而言,還算是幹淨、也來之不易。
在她醒來前,他光這些的擺放都耗了十分的工夫,總卻擺不成稱心狀态。
與公主家裡相比,這物資條件不用想都知道艱苦到沒邊兒了。
越想越覺得,幾片菜葉子上的蟲眼和失去新鮮水分後的黑邊是那麼礙眼。
也不知道她醒來後能不能看得上。
那句向他征求意見的話語問出來後,他懸着的心又實打實落下,還好她沒有厭棄。
對他而言,不強勢、搶奪就沒飯吃。
而面前的這隻,都餓成這樣了還如此小心謹慎的征求他的意見。
真不知該說是有禮貌,還是該說是傻。
也不知以後該怎麼辦。
早清楚她是個小累贅。
如果可能,他希望小累贅能夠一生衣食富足,無憂無慮。
即便境況跌落至今,他也會竭盡所能,保她未來順遂。
跟她一起,他莫名覺得以後的日子,有了些許不再渾渾噩噩的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