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帝再次語塞。
連着被堵了兩次,索性賭氣不再開口。
“為陛下講經,人選需得慎重再慎重,不然别有用心之輩,趁機給陛下灌輸些,荒誕無稽之談,于百姓就可能是潑天大禍。”時彧緩聲道,“既然陛下龍體欠安,選人這種小事,還是由臣來做吧。”
意料之中,君臣不歡而散。
蘇善将時彧送出殿外。
時彧問道:“蘇常侍,今日殿中伺候的,是哪位美人?”
“哦,是今年入宮的卓美人,交州太守之女。”
時彧若有所思點頭,“蘇常侍留步吧。”
側耳聽了許久,再聽不到說話,卓美人蹑手蹑腳從後殿出來,藏在柱子後面偷看。
皇帝正煩悶,扭頭看到她,輕輕招手,“來,到朕身邊來。”
卓美人欣喜跑到皇帝榻前,擡眼看到他神色陰郁,媚聲道:“陛下不開心?”
皇帝沒說話,伸手将她攬在懷裡,另一隻手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卓美人眼睛望向殿門,“陛下乃是一國之主,為何要聽他的話?”
“你以為朕想嗎?”皇帝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眼神陰鸷望向殿外,切齒道,“過去的幾年裡,要不是他的四十萬玉人軍,我們大庸國,早就分崩離析了。”
卓美人為皇帝把酒斟滿,撇嘴道:“可如今不是河清海晏,政通人和了嘛!”
“政通人和?”皇帝冷笑出聲,“那是因為,自朕登基以來,所有重大決策,都是他時彧做的!攘外安内,恩威并施,使得萬裡肅清,士民悅服,之前對他頗有微詞的幾股勢力,如今都對他投誠,隻怕有朝一日他想要朕的皇位,朕都不得不拱手相讓。”
“那陛下您就甘心被他壓一頭麼?”
皇帝将酒飲盡,将酒盞頓在案上,“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卓美人坐起身,柔媚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陛下,您是正統皇室血脈,若您下定決心除之,隻需要給他安一個篡位的罪名,屆時諸侯讨伐師出有名,諸多勢力聯合起來,還怕壓制不了他的玉人軍麼?”
皇帝雙眼一眯,饒有趣味道:“說下去。”
卓美人備受鼓舞,繼續道:“大司馬他功高震主,本就有篡位的嫌疑,隻要放出風聲去,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也能變成真的,隻要浔陽公主的赤狐軍不插手,我們就——啊!”
沒等她說完,皇帝一把扯住她腦後的發,惡狠狠道:“這些話,是你阿父教你說的?”
“不,不是的,陛下饒命!”卓美人被迫昂起頭,吃痛之下眼淚奪眶而出,“是妾多嘴,妾不該妄議朝政,妾該死,求陛下饒命!”
皇帝冷哼一聲,手上用力一甩,将人整個甩翻在地,卓美人顧不得頭皮鈍痛,忙起身伏在地上。
“你們一個個,都當朕是傻子麼?朕是忌憚他沒錯。”皇帝見指間還有長發纏繞,嫌惡地甩了甩手,“按你說的做,恐怕朕要死在他前面!來人呐,卓美人聽信讒言,妄圖離間君臣,罪無可恕,拖出去杖斃!”
“不要啊,陛下!”卓美人瘋狂搖頭,一邊掙紮一邊哭喊道,“妾再也不敢了啊!陛下,陛下!”
聽着哭喊聲越來越遠,皇帝阖上雙目,長歎一聲,“蘇善,傳茹夫人來。”
*
遠遠地見時彧從宮門内出來,扶桑忙備好杌凳,待少主公來到跟前,提臂攙扶他上車。
待他坐穩後,命車夫發轫,扶桑退了兩步,疑惑道:“流光,少主公的白玉珏呢,怎麼沒戴在身上?”
“白玉珏?”流光努力回憶道,“糟了,好像夾在換洗衣物裡,忘了拿出來了。”
見對方一臉無奈,流光攤手道:“不過就是忘記了,反正浣衣女...”說了一半,後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麼了?”
流光神秘兮兮拉過扶桑,“出門前,少主公生氣,罰少夫人洗衣裳...正常洗衣裳之前,都會仔細檢查的,對吧?”
扶桑歎口氣道:“還是快回去吧。”
等主仆三人回到言心居的時候,已是申時正了。
一進院子,看到晾衣繩上搭滿了衣裳,時彧滿意地點點頭。讓她吃點苦頭,長長記性也好,免得一張嘴什麼都往外說。
想到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耳根逐漸染紅。
“少主公,您這耳朵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紅啊?”流光茫然伸手去指。
“多事。”時彧剜了流光一眼,拍掉那伸過來的手,轉身朝主屋走去。
院子裡有些灑掃婢子在做事,見到時彧紛紛行禮。
經過何為榭的時候,瞥見樂知許主仆三人,正頭挨着頭,圍在石桌旁研究着什麼。
兩個婢子不是應該在祠堂罰跪麼,怎麼都跟沒事人兒似的?
時彧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主仆三人,都該好好學學規矩才是。
幾步來到跟前,三人都聚精會神,竟然沒人發覺。
“咳咳。”時彧清了清嗓子。
三人幾乎是同時一哆嗦,扭頭看到他,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慌慌張張起身,還頗有默契地并排站好,用身子擋住石桌。
“少,少君侯。”
樂知許讪笑,“呵呵,您怎麼回來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