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自打回到這言心居,您行事愈發古怪了,您自己沒察覺麼?”感覺到扶桑偷偷在扯自己袖子,流光惱道,“幹嘛,本來就是麼!平日裡您不是最怕浪費時間了?哪裡肯坐在這兒等水?”
“沒完了是吧?”時彧皺眉。
“最讓人生氣的就是那個元稽,您千裡迢迢把他弄來做什麼?您不知道,他剛剛把我和扶桑折騰個半死,一會兒要吃燒雞,一會兒要泡熱水澡,我們兩個是您的侍從,又不是他的!”流光想到什麼似的,急道,“他不會一直住在這兒吧?”
時彧“嗯”了一聲,“他初來乍到,暫時還無處可去。”
“那,那您找别人伺候他吧。”流光賭氣道。
扶桑手在浴桶裡攪了兩圈,“少主公,水好了。”
時彧見流光替他寬衣時還扁着嘴,無奈道:“找他來,便定是有能用到他的地方。”
“您該算的都能算得到,哪還有他的用處?”
時彧緩步踏入浴桶,頭在桶壁上靠下來,“聽沒聽說過一個詞叫,鞭長莫及?若我日後遠離長安,這裡也總不至于是一盤散沙。”
流光嗤道:“他有那個能耐?再說,您怎麼會遠離長安呢?”
時彧阖上雙目,不再張口。
等他回到房間,樂知許已經睡着了,紗幔裡傳出勻淨沉穩的呼吸聲,他輕輕躺下來,将手臂枕在腦後。
元稽的話,就好像在他心頭系了一個結,不起眼,用手拂過卻總是能感覺到。
流光說得沒錯,他是變了,若依着他以前的性子,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送到京兆去,層層保護起來,便無後顧之憂了。
他竟舍不得。
舍不得攪亂她的清夢,舍不得對她殘忍,舍不得...成年累月地看不到她。
情(和諧)欲竟磨人至此。
·
八月十五,仲秋節。
在籌備宮宴之時,皇帝叫了幾名大臣,到宣室殿内說話。
“公羊卿,這個是通過你呈上來的,想必你已經看過了,朕想問問你的看法。”皇帝問道。
公羊正接過蘇善遞過來的奏章,剛一展開,眉心一跳,正是他拿給時彧看的那卷。
他攥着奏章的手微微顫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太尉趙鎮嗤笑道:“司馬大人這是引起衆怒了啊,這麼多人要聯名彈劾他。”
公羊正心生厭惡,“趙大人也看過了?”
趙鎮一怔,随即打哈哈,幹笑道:“大人進門前,陛下給老臣看過兩眼。”
皇帝不易察覺地瞥了趙鎮一眼。
公羊正沉吟片刻,拱手道:“臣認為,奏章裡所說的,言過其實...”
趙鎮挑釁似的打斷道:“大人您仔細看了麼?就斷定内容言過其實?”
“這奏章乃是衆禦史所書,逐級向上呈的時候,必然會經過我,倒是趙大人,草草兩眼,便已知曉其中内容,一把年紀還能一目十行,實在令人佩服。”
“你——”
皇帝出來打圓場,“哎呀,好啦,不要一見面就吵嘛,平日裡,太尉跟時卿吵得不可開交,今日時卿告假,你又去跟公羊卿吵,朕不過是随口問問罷了。”
公羊正擡手作揖,正色道:“臣以為,不如等司馬大人,當面一一解釋清楚。”
“哼!”雖剛被皇帝說完,可聽到這裡,趙鎮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斥之有罪,哪有罪人自辯的道理?”
“寥寥數句,就斷定有罪,趙大人也太過草率了吧!”公羊正也不甘示弱。
“都說公羊大人剛正不阿,什麼時候也與時彧暗通款曲了?”
“趙大人慎言,我不過是實事求是罷了!”
“夠了!”皇帝喝道。
兩人雖住了口,但還是互相瞪着,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客曹尚書覃仲慢悠悠開口道:“陛下,五原傳來消息,匈奴異動連連,他們經常南下劫掠邊境百姓,在這個檔口,實在不是彈劾司馬大人的好時候啊。”
公羊正本以為趙鎮會借此機會朝皇帝要兵,一來擊退匈奴争得軍功和民心,二來到了手的兵權,再想往回要,可沒那麼容易,如此一舉兩得的事,奸詐趙太尉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誰料趙鎮卻面色肅然,并未張口。
皇帝一聽,如臨大敵,“那,那時卿可知曉此事了?”
覃仲答道:“司馬大人已經知曉,但隻說自己還是帶罪之身,并未有任何舉動。”
趙鎮臉色一變。
“哎呀,哎呀!”皇帝以拳擊掌,急道,“那些禮節上,虛無缥缈、莫須有的罪名,時卿怎麼還當真了?傳令下去,這奏章上署名的幾人,都官降半職,停奉一年,回頭再讓他們好生給時卿賠個不是!”
趙鎮驚愕,“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