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衷情自然是閑不下來的,分地這樣的大事,她不去親眼見證絕對會成為終身遺憾,再加上如今正好是小麥收割期,她也想和當地的人一起幹活,了解更多這個朝代的農業信息。
與秦澈的約定固然有保命的緣由在,但提高糧食産量,可以說是刻在國人骨子裡的執念了,她也不是例外。
然而,分地還未完全開始,就出現了矛盾。
按照宋遠疾和白飛鷹的想法,既然地都是百姓的了,那就按照總畝數和縣裡的人口均分就行,這樣最公平。
這個想法一提出來時,就遭到了縣衙裡一位蔣文書的反對。
蔣文書身材有些瘦小,平時并不引人注意,也未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并未像之前那位縣主的親信一樣被捕入獄,再加上他熟悉縣裡各項文書的記載往來,便讓他輔助分地事宜。
“均分萬萬不可,奉德縣雖是縣,但人口并不是很多,并且每家每戶情況不同,有的家中子嗣單薄,老者卻多,有的則是子嗣多,父母卻僅存其一,有的家人體弱多病有的殘疾,各家情況不一而同,均分之後,總有人仍舊養不活一家,也有人無法盡耕其田。”蔣文書平時看着安安靜靜的,表達自己的意見時卻格外堅定。
但他說得不無道理,宋遠疾并非是剛愎自用之人,隻問道:“依蔣文書之見,這地應當如何分?”
蔣文書深深歎了一口氣:“我若是有這般才智,便不會隻是一個文書了。”
言下之意,他也不知如何分才是最好,才能兼顧到每一家每一戶。
秦澈坐在一旁,他說放權便放權,除了旁聽以外,不曾給過任何建議,慕衷情就坐在他身旁,沉默地思考着。
她一向熱衷于種地的事情,此時這麼安靜,倒是讓秦澈頗為意外。
秦澈湊過去一些,小聲問道:“衷情可有想到什麼好辦法?”
慕衷情搖了搖頭,她所在社會的情況和這裡的完全不同,不可能照搬過來,可她對奉德縣也了解不多。
宋遠疾其實對奉德縣的了解并不少,隻是太理想化,或者說,他對這裡的百姓太有感情,相信他們能夠接受均分的決定,可是慕衷情可以确定,如果真的均分,必定會引起新一輪不小的動亂。
“若宋公子沒有回來,王爺當初打算怎麼解決分地的事情?”慕衷情反問道。
秦澈輕笑一聲:“本王隻懂打仗,這樣的事情當然是交給白飛鷹和譚老了。”
“您還真是精明得很。”慕衷情說是這麼說,卻也明白秦澈這麼做并無什麼錯,專業事交給專業人,自己硬上就是外行指揮内行,然而現在的問題在于,誰才是最内行的那個?
她現在恨不得再好好上一遍黨.史課,把當初土地革命的方法事無巨細地記下來,畢竟後來的她最關注的是新政策,很多知識學完就還回去了大半。
可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各位,我有幾個問題。”慕衷情雖沒有想出什麼十全十美的辦法,仍舊開口道,“縣中除了上山的窮苦百姓,可還有土豪鄉紳,誰家是縣裡最大的地主?如果要分地,是否會動用這些人手中的地,你們打算如何處理?”
慕衷情越問,自己便越心驚,她之前還是太掉以輕心了,秦澈的權力給了她放松的空間,她總想着有秦澈,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直到思考到這些時,她才猛然意識到,“分地”兩個字,本就與這個時代的社會制度格格不入,根本沒有他們一開始想得那麼簡單。
可也正因如此,慕衷情腦子裡突然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雖然很快就被她自己摁了下去。
蔣文書聽到慕衷情的問話,連忙答道:“秉王妃,之前最大的地主乃是前任縣主的親戚,如今家産皆已被王爺抄沒,他們占了縣裡大半的地,如今大約還有三分之一的地在其他富戶手中。”
聽到這個數字,慕衷情深吸一口氣,剛開口時聲音都在抖:“所以我的想法是,第一将之前的土地占有情況整理出一份簡潔明了的報告,告知所有奉德縣百姓。
“第二通知剩餘的所有富戶,要麼主動上交占有的土地,由官府進行一定的補償,燒毀所有的田契、債務、賣身契,往後不得再以欺騙、威逼等方式欺騙不識字的農戶簽訂這種不平等條約,要麼作為被批鬥的典型,強行沒收土地,遊街示衆,讓他們好好聽一聽所有被他們壓榨過的農戶的心聲。
“第三,根據以每家每戶的人口為标準進行分地,為防止王爺離開後,之後的官員毀掉此時此刻我們的努力,我建議還需要成立一個合作社或是委員會,用來處理土,分地後的各種事宜,并且能和官府進行周旋談判,手中最好有一定的武力,以威懾官員,保住我們的改,分地成果。”
慕衷情大着膽子一口氣說完,所有人都震驚地望着她,一室的寂靜最後由白飛鷹打破。
他弱弱地問道:“王,王妃,您這是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