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賤籍、奴籍,焚毀一切賣身契,人人皆得自由身;
不得開設任何形式的妓院,不得買賣人口;
二十歲以後未婚嫁者,無論男女,皆可單獨立戶;
……
每日,慕衷情都會将想到的需要修訂的律法寫下來,不久之後,折柳巷的學堂正式開課,禮樂射禦書數,君子六藝一樣不少。
慕衷情沒有親自前去,她正忙着驗收修好路段的成果,但她特地找人寫了橫渠四句,并附上了張載的名字。
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她想,隻要有那麼幾個人記住了這四句話并盡全力去踐行,她便又為這個世界多做了一絲貢獻。
然而安生日子沒過幾天,秦澈便收到消息,臨近冬季,沿海賊寇再生事端,劫掠了幾個村莊,不僅殺人越貨,還放火燒村,惡劣之極。
這樣的情況不是今年才出現,隻是比往年來得更早了些,秦澈的腿雖還未好全,但清州軍從未懈怠過訓練,他隻要能坐鎮軍中,便能提振士氣。
出發前一晚,慕衷情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對秦澈說了自己要随軍出行的事情。
秦澈十分驚訝:“可是舟安變化如此之大,若你我都不在,難保不會出亂子。”
慕衷情卻輕松答道:“司嶽還在啊,她可以幫我們看着舟安。”
“如今舟安的諸多事宜,皆是你以雷霆手段鎮之,若你離開,那些懼你之人便會出手,司嶽到時未必能擺平。”在秦澈的眼裡,司嶽依然還是從前那個倔強求生的小姑娘,他并不認為她有慕衷情的眼界和能力,否則也不會給司嶽安排文書的職位,而不是讓她去曆練更多。
“你可不要小瞧了司嶽,她這段時日幫了我許多,她可聰明着呢。”慕衷情誇完司嶽,又認真解釋道,“其實我一直都有想法改造一下清州軍,這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隻是我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他們的不滿,會不會影響你在他們心中的威望,這點我得提前告訴你,你可以拒絕我随行,但不可以是因為司嶽。”
“如果是你寫的那些紀律,我可以傳令下去,讓每個人都牢記于心。”秦澈說道,他依然想讓慕衷情留在舟安,但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威望,隻是海上的那些賊寇憑借對海洋和附近村莊的熟悉,清州軍往往都要付出許多代價才能赢下一場場戰役。
秦澈擔心會護不住慕衷情。
慕衷情歎息一聲,這裡沒有工業革命的基礎,沒有國破家亡的慘烈,幾乎不可能建立起一支能夠真正滿足她設想的部隊。
也正因如此,她必須親自去做這件事,畢竟這裡,并沒有與她有着共同信仰的人,一個都沒有。
秦澈坐在榻上,慕衷情坐在床邊,兩人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那你想如何做?你可以教我,讓我來幫你完成這些事。”秦澈提議道。
燭光映照在慕衷情的臉上,她莞爾一笑:“你相信人人平等嗎?”
秦澈心神一震,慕衷情隻是輕巧地問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像是受到了慘烈的拷問一般,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慕衷情又笑了一聲,帶着些悲涼:“王爺,這個世界并沒有我的同伴,我理解你的顧慮,也無法反抗這個社會賦予的階級和權力,您什麼時候想殺了我,動手就好,我不是什麼智力武力超群的超越者,也不是爽文大女主,但我還是那句話,我會死在我選擇的道路上,九死亦不悔。”
秦澈很想問一句,他們相處許久,慕衷情仍然做好了随時會被他斬殺的準備嗎?她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嗎?
但他不敢問,他怕慕衷情瞧不起他心中隻想着私情,更怕慕衷情認定自己不會是她的同路人。
“我不會殺你。”秦澈垂着眸保證道,“若你真的想去,便去吧。”
慕衷情這才放心地躺下:“那在去的路上,還要拜托王爺抽些時間與我講講你們過往抵抗倭寇襲擾的情況,在我的那個時代,我們也經曆過類似的事情,說不定可以找到些方法用到這裡來。”
秦澈心潮湧動,卻沒有說話。
慕衷情隻當他累了,便說道:“王爺,晚安,祝我們旗開得勝。”
秦澈輕聲應道:“祝我們旗開得勝。”
翌日一大早,慕衷情紮了個馬尾又用發簪盤好,身着素衣,不施粉黛地跟着秦澈離開了舟安。
司嶽在城牆上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默念着慕衷情走之前提醒她的話,要守好舟安如今的成果,就要聯合所有的百姓們,每個人都可以是耳目,揪出一切居心叵測之人。
司嶽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她不比王爺王妃有聲望,做不了太大的決定,但慕衷情給過她兩個方向,免費讀書和開設女戶。
她就先從這兩處着手,希望等王妃回來時,自己不會讓她失望。
*
清州邊境有一條很長的海岸線,漁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建立起村莊與城鎮,與陰晴不定卻又深邃壯麗的海洋一邊鬥争一邊共生。
可慕衷情到達被劫掠過後的村莊時,卻隻看到了一片焦土殘垣,附近駐紮的士兵們最先趕來,安置百姓,清理戰場。
與其說戰場,倒不是說是一場殘忍的屠殺。
他們沒有辦法準确預知這些賊寇何時、何地上岸,他們燒殺搶掠之後又會迅速坐船逃離,很多時候,軍隊趕到時,都已經太晚了。
這也是秦家世代鎮守清州的緣故,北境再艱苦,也是一仗一仗地打,但南境不同。
為了抵抗倭寇,他們不得不征募大量農兵,平時種地有敵,來犯時能夠盡快組織起抵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