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低頭道：“謝娘娘寬慰，盈兒先行告退。”

*

铩羽而歸，也在秦盈的意料之中。

可她必須要來宮中試試，如果皇後姐姐這裡她都不去試試，那她能去哪兒找線索呢？

秦盈猜姐姐如此淡定，應該是知道了事情的發生過程。她來宮中試探皇後，一是因為皇後是她的親姐姐，二是昨日明珠被太子帶走後才發生了一系列的事。

可是，自古隻有君能責問臣，哪有臣能質問君王的？除非這個臣準備好赴死了。她是臣婦，姐姐是皇後。她心中對太子有再多的埋怨，也沒法說出口，哪怕是在家裡，明家衛還堵她的口，說：“夫人，慎言慎行。”

每當這時，秦盈就會想念姐姐和她待字閨中的時候。那時候家外面有父親撐腰，她們是全京城最耀眼的明家雙姝。在家裡，雖然沒有嫡弟日後為她二人撐腰，但母親和父親對她們二人寵愛有加，過一日算一日，何必去糾結日後。

她與姐姐無拘無束。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大概是姐姐的第一個孩子去世了，之後姐姐的身子總是留不住孩子。她不敢也不願再進宮中，她與明家衛一年也見不到一次，可她就是一胎接着一胎，揚兒、朗兒、然後是明珠。

明珠出生那年，皇後懷了太子。那一年，是秦盈覺得最難熬的一年，姐姐變得面目全非。懷了太子的第四個月，秦盈想進宮賀喜。明老夫人不太贊同，因為秦盈也是雙身子。

但皇後肚中的孩子很少能挺過三個月，這個孩子是皇後的希望，如果是男孩，那就是未來的皇帝。秦盈說服了明老夫人，進宮探望姐姐。

一開始，二人其樂融融。皇後把自己親自繡的小襪子拿出來給秦盈看，“盈兒，我前些天改了改過去的樣子，你看，這個樣子繡出來如何？”

秦盈笑着稱贊道：“好看，姐姐手一直都很巧。”

皇後：“你這些日子忙些什麼，我不宣你，你也不主動遞個帖子進宮看望我。”

“皇後姐姐，我今日身體不适，恐怕進宮沖撞了你。”

皇後雙眼一眯，“哦？你今日看上去很好，哪裡不适，我給你宣太醫。”

“謝姐姐關心，盈兒應該是有孕了。隻不過不足三月，還沒告訴夫君。”

皇後點頭道，“你做的對，時間不到告訴了也許是空歡喜一場。明将軍遠在邊疆，有事你就差人禀告我。”

*

秦盈記得那天出宮後，趙嬷嬷橫眉叉腰道：“大小姐怎會變成這般模樣，‘也許是空歡喜一場’，她就見不得小姐好，嫉妒小姐每一胎都穩穩當當的。誰叫她在家的時候就懶散，平日小姐踢毽子，她靠在躺椅上數數。坐胎坐不穩是她的問題，可她就會翻小腸。”

秦盈沒阻攔趙嬷嬷的抱怨，因為她内心也有相同的抱怨。隻不過，她還想抱怨明家衛。說兩人相敬如賓是好的，實際上他們倆就是太過陌生。但他每次回來，都熱衷于生孩子這件事，然後離開，留她一人在家中懷孕，嘔吐，生育，撫養，還要侍奉婆母。有再多的仆人又怎麼樣，她沒有一個知心人理解她。趙嬷嬷算半個，可嬷嬷深谙主仆之道，她們中間始終有些隔閡。

别人家的夫君興許也沒多好，可秦盈跟寡婦有什麼區别。哦，還是有區别的，寡婦不能懷孕，她還要為明家傳遞香火。

前幾年，父親和母親還在京城時，秦盈還能讓母親找個借口偶爾回家待幾個時辰。等他們請辭回鄉後，秦盈徹底成為了一個孤單的女子。雖然有兩個兒子，且不提他們還年幼，再一個就是女子和男子怎麼能一樣。秦盈每一胎都希望是個女兒，可惜天不從她願。

她才不信明老夫人說得，“多子多福，我們明家就靠你了。”

父親早就說過，明家的凋零符合武将世家的曆史發展過程。他們家一味講究盡忠報國，無論納多少妾生多少兒子都沒用。女人懷胎十月，戰場一秒封喉。這麼簡單的邏輯，明家不懂嗎？

秦盈問父親，“那父親為何還同意明家的提親？”

“盈兒，你是女子，在這個世道，你嫁給誰都不能保證什麼。從内宅看，明家隻剩他這一脈，你過去能過清靜日子。從朝堂看，爹跟你說得話，你隻能自己聽，知道嗎？從朝堂看，現在的穩定隻不過是鏡花水月，等一切褪去時，終究要靠内文外武重塑局勢。就算不是明家，爹也會給你找一個朝堂内有些凋零的望族大家。明家有劣勢，亦有優勢。你姐姐進了宮，你注定要找一個顯赫卻不夠顯貴的夫家。明家，是其中之一。”

“可，要是他死在戰場上我怎麼辦？”

“你是我秦玉風的女兒，他死了，你若有孩子，想留在他家也可以。不想留，爹有辦法。沒有孩子就更簡單了。”

想起過去的種種，秦盈心中泛酸。爹當年說有辦法，他知道現在她的兩個孩子都被關進了刑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