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未定,豈非就是最大的錯處。”狴犴四下張望了一陣,見旁無他人,這才拽了濯纓到一旁,憂心忡忡地壓低嗓音道,“你們蓬萊怎麼回事?今年的仙會招的什麼神仙呐?怎地無一人敢闖瀛洲取神芝草。我在金巒觀裡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等來一小仙,我就起身瞧了一眼,還什麼都未做呢,那小仙就吓得落荒而逃了……你說,這都無人來犯事,讓我怎麼抓你們的錯處?”
“可能是你七太子之名,霸道無比,令一衆神仙妖靈聞風喪膽了。況,如今世道不易,一衆神仙妖靈都惜命着呢。”濯纓讪讪地笑了笑,轉念又道,“就算你瀛洲抓不了錯處,或許可以從你舅父方丈那處下手呀,好歹這幾個小仙還是取了點玉醴泉回來的。”
“方丈那處休要提了,我今日一早就去過了。知更說,如今蓬萊山門太慘淡了,招的弟子都是些可憐的,幾個人費盡心思取走的仙泉還不足一鬥呢,她就是随手捧來玩的都比那多,這點仙泉要論起錯來,她都覺得有失體面呐。”狴犴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
“真是世道艱難呐,這些神仙妖靈也太惜命了……”濯纓愣了半晌,委實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故作感慨起來。想想這年的蓬萊仙會,委實是慘絕仙寰。
“唉,今日怎麼是你?阿謝怎地不在?阿謝去哪兒了?”狴犴恍然想起了正經事一般,一拍額頭指着山門道。
“七師姐呀。”濯纓沖着狴犴龇了龇牙,狴犴便知曉她那言外之意了,分外痛快道,“說吧,這回你又瞧上我瀛洲或是方丈什麼寶貝了?”
“你那些仙草、仙泉、仙童子的,我都不稀罕。瀛洲、方丈我也都去過了,無甚稀奇的。”濯纓負手在身後,故作老成道,“至于你那龍角、金玉什麼的,我也不稀得。你既在這三仙山鎮守了數千年,可有什麼寶地驚奇有趣,鮮為人知的?”
“若說驚奇有趣又鮮為人知的地兒,我還真知道一個。”狴犴若有所思一陣,方笑道。
“何處?”濯纓自是起了興緻,忙又追問道。
“滄冥海市。”狴犴望着十萬裡煙波浩渺,忽而故作神秘道,“此海市可不是那海市蜃樓,而是滄海與冥海接洽,即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交界處,每三千年将現一海市,譬如人間市集,熱鬧非凡,妖魔鬼怪神仙皆披面具以往,又各隐聲音,一如鬼市交易,網羅六合八荒至寶,琳琅滿目,交易雙方互不相問來處、不揭露身份。”
“竟有如此寶地?”濯纓不禁興緻斐然,全然忘了山門中事,拽着狴犴就要去滄冥海市,“這海市何時開?”
“算你這丫頭走運,今年恰好是三千年一開海市的時候,一會兒暮色漸起,即可乘西風而入。”狴犴遠眺着遠方煙水,别過頭又問起了謝扇扇,“你可以告訴我阿謝去哪兒了?”
“别急,七師姐此時不在山中。你且引我去逛了海市,我再告訴你,她身在何處。”濯纓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這滄冥海市,她未曾去過,偏又不辯東西,可不能像那小仙一般吓破膽了,四處求仙拜佛送回蓬萊,那時伏瑄的老臉挂不住,還不将她下酒生吞活剝了。
暮色漸起時,十萬裡浩渺煙波,不見來時路,也不見去路。濯纓拽着狴犴的玄色衣袂,乘着西風和浩渺煙波入了滄冥海市。
将落未落地前,狴犴拂袖藏了周身仙氣,變出兩隻面具,他遞了白狐面具給濯纓,自己則戴上了玄虎面具。濯纓接過白狐面具戴上,晃了晃腦袋,映着冥海之水倒是十分靈動。
二人落在風煙渡頭時,遠遠便見十裡長街一般的街市,布在海面之中。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酒旗飄飄,笑聲、叫嚷聲此起彼伏,真是好不熱鬧,更勝人間煙火處。腳下是深藍色的海水,煙波浩渺,往來神仙妖魔步行其上,足不沾水,隻覺飄飄然妙不可言。
方入街市時,隻得緩步而行,身前身後俱是人,個個戴着千奇百怪的面具,辨不清妖魔鬼怪還是神佛仙靈。一路之上,濯纓皆緊緊拽着狴犴的衣角,唯恐一個不仔細便走散了。
約莫穿了兩條街,往來行人方才稀松了許多,她這才敢撒了手,四下張望着瞧熱鬧。兩道擺開的攤子不知幾千萬裡,那些販賣物件寶貝的也都戴着千奇百怪的面具,倒是攤上的各品寶物瞧得閣外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