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客這話可是嚴重了，我哪裡敢斷你一隻手？”青面獠牙怪是個聰明人，收回了青刃，方又朝旁觀者擺手道，“咱們再另外想個折中的法子，無事了，大夥兒都散了，散了！”

一衆神仙妖怪見狀，自覺無趣，便也就相繼散開了去。待得衆人散盡，那青面獠牙怪方才同濯纓拱手作揖道：“狐客是個厲害人物，我等惹不得，然你也看到了，我也是小本買賣，這還未開張，你就要我舍鲛人一隻手，不給半粒珠子，這也不合海市規矩呀。”

“我自然曉得，隻是你看，我當真身無分文，不妨你就将這鲛人借了我去，我定不會跑路。”濯纓萬般無奈的垂下了那隻手，任由鲛人拽的死緊，拼着最後一點力氣道，“我一回去，取了珠子即刻趕回此處給你，可好？”

“這一出海市，就算他日有緣相逢，也是對面不相識，你若跑了，我還真無法了。”青面獠牙怪何等精明，自是不肯，搖了搖頭。

“人間有句話說得最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濯纓朝青面獠牙怪招了招手，伏耳低聲道，“不妨告訴你，我其實是打瀛洲來的。不知你有無注意，先前我方來時，身側有個器宇軒昂的，戴着玄虎面具的，那是我家殿下。”

“瀛洲？”青面獠牙睜大了眼，似乎将信将疑。

“沒錯，我真是瀛洲之人。”濯纓點了點頭，又小聲說着，從乾坤袋裡掏出了一株神芝草，這是先前從狴犴那處收受的賄賂，十分大方地遞給了青面獠牙怪手裡，“這是瀛洲才有的神芝草，就是傳聞中，服食可增百年修為的仙草。你不妨先拿着，若是我未取珠子來，你且拿着這神芝草到瀛洲尋我。”

“那你家殿下，豈非就是……那……行！”青面獠牙怪接過了神芝草，已然信了大半，立即心領神會，慌忙點頭應下。

“那你先将這鲛人借給我，我好立即回去取珠子。”濯纓拽了拽鲛人胳膊，仍是一副死魚相，沒有半分生氣，“你快些，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再晚了，怕是沒了氣，可就不值三百珠了。”

“好好好，算我怕你了。”青面獠牙怪這才收了神芝草，彈指一揮間，縛着鲛人身上的赤色繩索一霎消失。

“诶，好重呀。”那鲛人一頭栽倒在了濯纓身上，壓得她險些摔在地上，虧得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鲛人靠着濯纓肩頭，依稀睜開了眼眸，深邃得望不到盡頭。可那隻手仍死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她不禁低聲道，“好了，我帶你走，你可以松手了。”

“狐客，記得三百珠。”身後傳來青面獠牙怪的叮囑聲。濯纓顧不得其他，扶着鲛人穿出了那條街，直至出了風煙渡頭。

立在渡頭，柔柔月光流灑海面上，一望無盡不知幾千萬裡的浩渺煙波。她四下張望了許久，等候了許久，左右也沒個神仙可以引路。她隻好從乾坤袋取出了那粒借來的珠子，攤在手心中竟隐隐有些發燙，這是千餘年來，從未有過的。

冰藍色中似有淺紫色的雲煙流轉，又有青蒼色雲煙飛旋其中，美得不可方物。好生奇怪，她也曾試過很多次，皆無法驅動這粒珠子為她引路，可這夜竟有了動靜。恍惚中散出水藍色的光芒，映照出她與鲛人的兩隻雪白面具，眨眼之間，就将二人帶回了方丈。

她左思右想，這滄冥海市借來的鲛人，是萬不能帶回蓬萊的，伏瑄那老小子還未同她算清那玉醴泉的賬，如若此時帶回個鲛人，還是從滄冥海市借來的，又欠了那裡頭幾百珠子，怕是在劫難逃了。

論理本該帶去瀛洲的，然此時狴犴去了人間，未在瀛洲鎮守，隻怕那底下的仙人是不肯買她賬的。唯有方丈的知更，因了狴犴的幹系，近些年雖不曾冰釋前嫌，算起來還有些交情，且其性情純良，最是好诓，想來唯有方丈是個值得托付的地兒。

濯纓帶着鲛人偷溜入方丈玉石山中時，知更正伏在雪白玉石旁睡覺。她一隻手死死攬着那鲛人的腰身，方抽出一隻手捏了捏知更的小臉，知更悠悠轉醒，皺了皺眉頭道：“何人膽敢擾我清夢？”

“是我呀，小知更。”濯纓忙摘去了臉上白狐面具，攬着半死不活的鲛人，滿眼是笑道。

“你……你不是蓬萊那個濯……濯……”知更如夢初醒般，指着濯纓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她的名字來，臉色不大好看，恐是還記着萬年前白玉樽那檔子舊事，耿耿于懷。

“濯纓。”濯纓急忙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