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覺着,俘獲佳人芳心,與你這俘獲神獸之心,有異曲同工之妙。你想呐,荒中有人歌曰,‘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琴瑟友之,好像有些道理,我再去好生思量思量……”濯纓重複了一遍,恍惚覺得寒酥所言有幾分道理,遂欣然離去。
回到阆風偏殿,濯纓翻遍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竟未曾找出一把絲竹管弦之器,盡是盛酒分酒之具。不禁搖了搖頭,全然不顧淮冥的臉色,又匆匆去了新月殿裡,厚着一張老臉,硬是從初來乍到的師侄手裡,借了張雪白的七弦古琴。
回到偏殿,正襟危坐,指尖觸弦,方想起從未修琴瑟。濯纓坐在古琴前,擡眼瞧向淮冥,歪了歪嘴,笑道:“淮冥,你可通琴瑟之道?”
淮冥默不作聲,悄然走至濯纓身側坐下,拂袖伸出颀長手指,起弦風雅,琴音沉越蒼涼,随着海風沉入了海底,仿佛煙水裡渺茫的歌聲,一聲一聲,聽得人心神搖曳。
指尖輕叩,半曲繞梁則琴音止——
窗外,月色如流水,濯纓恍惚回過神來,擡眼瞧了淮冥一眼,忽聞殿外有異動,似有人來了,遂疾速掠出殿外,足尖點地來到了花木扶疏的苑裡,擡頭恰見悄然而至的顧清風。
“适才,是何人撫琴?”顧清風望向偏殿緊閉門扉,不禁起了幾分驚疑。
顧清風甚少來偏殿,更是甚少見他如此在意的模樣,然淮冥藏身于此之事,斷然不能教他知曉,是以濯纓故作從容,笑語盈盈道:“怎麼?我修道不如你,難不成琴瑟之音,也難入汝耳?”
“是你?”顧清風似乎不大相信,适才那半曲琴音,分明是道行高深的琴者所操,以濯纓這不學無術、性情乖張的做派,斷然不當奏得如此雅意之音。
“是我,怎了?”濯纓戲笑道。千餘年來,顧清風處處時時壓她一頭,今時今夜可算出了口惡氣。
顧清風沒有再說什麼,則拂袖而去。濯纓回到殿内,忙将那張古琴收了起來,明然淮冥撫琴太過動聽,也非好事,若教人生了疑心,招惹了麻煩,可就大事不妙了。
翌日一大早,濯纓方推開偏殿大門,則見借她古琴的那個初來乍到的且不知其名的師侄立在門前,起初以為是來讨要古琴的,遂立即取出古琴還了給他。見其抱着古琴,遲遲不肯離去,濯纓方覺其身後還有一衆初來乍到的師侄,竟将偏殿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時,門前堵着的師侄又将古琴奉上,無比欽佩道:“小侄先前愚鈍,不識師姑高超琴技,委實不該。特贈此琴與師姑,願師姑不計前嫌,傾囊相授。”
“啊……”濯纓何曾見過此等為小輩稱頌的世面,雖則從前日日豔羨顧清風受一衆小仙前呼後擁,可事及幾身,似乎不是很有趣,還讓她愈發惶恐和心虛,遂一口回絕了,“回吧,這琴我不要,也無甚琴技可授。”
“師姑莫要自謙,昨夜阆風傳出的絕響之音,我們一衆晚輩皆聽到了……”不待那不知名的師侄将話說完,濯纓已飛快地躲進了殿内,做賊心虛一般,拂袖若風,一霎關上了所有門窗。
豈料那些初來乍到的師侄們,坐定功夫頗為了得,整整在偏殿圍坐了三日,方才自覺無趣,相繼散了去。濯纓靜靜盯着淮冥,靜靜瞧了三日,竟不想金屋藏的這鲛人,是個如此招惹麻煩的人。
而後,她又去了觀滄海,寒酥又告訴她:“琴瑟不成,那就摘些花兒送去。荒中凡人,都是這麼幹的,無一不成事。”
濯纓想了半日,這三仙山也就桃花扇裡栽了諸般桃花,分外清豔好看,不似别處極目雪白,不曾見着什麼奇花異草。是以,她不得不冒險去了一遭桃花扇。
正逢謝扇扇下凡曆劫,隻有顧清風獨守其間。顧清風偏是個難對付的,若想摘取兩枝桃花,惟有調虎離山。心中盤算已定,遂來到桃花扇,見顧清風十分刻苦勤修,正臨風揮扇,桃花滿天,飛紅如雨落。
顧清風本就仙骨清奇,天賦異禀,偏又如此勤修刻苦,委實教濯纓此等插科打诨、日日躺着的懶仙汗顔。濯纓轉念一想,萬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遂打斷其勤修,一本正經道:“小顧師侄,師尊傳你去阆風問話。”
“哦?”顧清風手中雪白檀扇一收,身形變幻間,已負手立于濯纓身前,漫天桃花随之零落成泥,他的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前行幾步,忽又回頭看了濯纓一眼,“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