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蓬萊,伏瑄助她修的是無為道,那她到了霍山,也應該繼續修煉,何苦要修什麼山神廟。不過是些凡世俗物,哪裡有修煉得道飛升來得自在。
先前,她也是受了沉水煙那丫頭的蠱惑,為不着邊際的俗世名利蒙了心,為了沉水煙那張能吃會哭的小嘴攪昏了頭,如今開悟過來,也算得浪子回頭金不換,為時不晚。
于是乎,她悠哉悠哉地回到霍山之中,萬般安穩地躺在冰冷石棺裡,靜靜聽着沉水煙那丫頭痛哭流涕聲。日久了,也就不覺着那般難聽難忍了,倒有些似入夢的歌聲。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約聽不見沉水煙那丫頭的哭聲,竟睡得不大安穩,幾番将她推出了夢境。睜開眼,推開石棺棺椁,原本伏在石棺上嚎啕大哭的沉水煙,當真不見了蹤迹。
她穿過梁帝陵墓時,依稀聽見一陣嘶啞粗劣的哭泣聲,若有似無,一陣一陣地,聽得她心頭一顫。料想這沉水煙是哭了幾時,竟将嗓子都哭啞了,哭得這般難聽難忍。
出墓冢時,天色漆黑一片,古樹林立,鬼火飄忽,腳下是踩過枯枝敗葉的窸窣聲,還不時傳來一陣一陣嘶啞粗劣的哭泣聲。虧得她是個神仙,否則這好似女鬼索命一般滲人的場面,隻怕是要吓死幾個膽小的凡人。
濯纓走遍三五十座墓冢,方在一座小墓冢後尋到沉水煙那丫頭。她悄然走至其身後時,沉水煙正蹲在墓冢前,瞧着什麼瞧得分外認真。
濯纓彎下身子,伸手輕輕落在了沉水煙肩頭,輕聲問道:“小煙兒,你這是在同路過的野鬼摸瞎子呢?”
“噓——”沉水煙别過頭先是一驚,随即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别過頭望了遠處一眼,方才又看向濯纓,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音,縱然天色漆黑如墨,也掩不住她那眸眼裡的歡喜,“山君,咱霍山可算飛來了一隻肥鳥,你小聲點,别驚跑了它!”
“肥鳥?哪兒呢?”霍山數千年未曾見着個能飛能跑的活物了,濯纓也頓時起了興緻,急忙壓低嗓音問道。
“山君,你聽——”沉水煙拉着她蹲了下來,以墓碑為掩,聽得不遠處傳來幾聲嘶啞粗劣的哭泣聲,“哇哇——”
“不是你在哭啊?我還以為……”濯纓這才回過神來,這嘶啞粗劣的哭聲不是沉水煙的,而是從不遠處的墓冢後頭傳來的。
濯纓尋着那嘶啞粗劣的哭聲,借了一點鬼火依稀瞧得那墓碑上,單腳立着隻黑黢黢的鳥,一動不動地,時不時啼哭幾聲,嘶啞粗劣又凄慘的怪滲人。
這不就是凡間所謂的黑烏鴉?
“小煙兒,這鳥生得比夜都黑,看那模樣也不怎麼肥美,我看着瘦巴巴的,拔了毛能有二兩肉骨頭?這能吃嗎?”濯纓不禁搖了搖頭,這樣奇醜無比的黑烏鴉,這丫頭怎麼下得去口?
“我聽說凡間吃這些鳥肉,可有講究了,光是吃個肉就有百多種法子。”沉水煙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隻黑黢黢的烏鴉,一面咽了咽口水小聲說道,“山君,你替我看着那隻肥鳥,我去找找,記得梁帝陵墓裡有本陪葬的書,寫的就是怎麼吃鳥肉來着……”
“那些凡人這麼能耐?有趣——”濯纓倒是沒去翻過那些死人的陪葬品,竟不知凡人沒事還将這些吃食記錄在冊,倒是有些意思,她倒要看看這麼小隻鳥,能怎麼個吃法?
沉水煙去扒死人陪葬品時,她百無聊賴地又瞧了瞧那隻黑烏鴉,仍在凄恻恻哭個不停,不禁暗忖,這鳥哭得比沉水煙那丫頭還難聽,那鳥肉能好吃到哪裡去?
濯纓這還未思量透,沉水煙已抱着卷竹簡竄了回來,平日也沒見她如此疾速,也就隻有為了吃,才能這般有如神助。
“山君,那肥鳥還在吧?”沉水煙挨着濯纓小心翼翼地蹲下,又小心翼翼問了句,擡頭望了那墓碑一眼,見黑烏鴉沒飛走,方才安心地捧着竹簡,借着一點鬼火,瞧得分外認真。
濯纓探頭過去望了一眼,依稀瞧得那竹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禁輕聲笑道:“清蒸好,這黑烏鴉配上老姜、大蔥,放入鍋中直接蒸熟就能吃了,滋味清鮮,原汁原味呀。”
“山君,咱沒有鍋呀?蒸不了……”沉水煙眼巴巴的瞧了濯纓一眼,又繼續卷着竹簡瞧。
“難道那些帝王将相的陪葬品裡會缺口鍋?我先前瞧着哪家墓冢裡連酒器碗碟都有的。”濯纓若有所思一陣,不以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