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仙真是潑皮無賴!肥鳥你莫氣,氣大傷身,你這肉就不好吃了!”沉水煙這丫頭真是一心為吃,竟還不忘安撫那黑烏鴉,伸手摸了摸黑烏鴉的腦袋。
“誰潑皮無賴了?”濯纓不免為自己辯護了一句,奈何那黑烏鴉還不知她的身份,竟不顧其臉色愈發難看,繼續說道,“這還不算什麼,那小仙明明答應了我,過兩日就将三百珠子送來,豈知我在海市又等了整整六十年,六十年一甲子,這凡人都輪回走了一遭了……那小仙還是沒來。後來,我隻好不顧顔面地追去了三仙山,在瀛洲山門外守了好些天,那些往來的小仙竟然還死皮賴臉的,不肯承認那鲛人是水族七太子狴犴買下的。”
“如今這些做神仙的,委實沒臉沒皮。明明貪圖那鲛人的美色,教唆個小仙從我手裡讨了去,還又要臉皮又不肯花錢的,你們評評理,六合八荒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我就死守在瀛洲門前,非得要狴犴那厮給個說法。豈知那三仙山串通一氣,最後也未給我個說法,就托了個小仙童打發了我,還好那三百珠子是讨要回來了。”黑烏鴉說到此處時,那口氣似乎仍待當年之事耿耿于懷。
濯纓心中卻是暗自氣惱:你這三百珠子是讨回來了,你可知那三百珠子,可是我厚着臉皮借了狴犴那厮的臉面,又從他二哥睚眦那處借來的,至今仍未還清那筆債呢。
“這事與你被貶有何幹系?你莫不是想诓我家山君,好耗損年歲,趁機跑路?”沉水煙若有所思一陣,盯着那黑烏鴉眼也不眨一下,霍然頓悟道。
“小煙兒,你莫急,聽她慢慢說。”濯纓這聽得都還未急,這丫頭倒是急上了,不禁笑了笑道,“你不知道,鲛人族曆來是六合八荒最為神秘之所在,在九重天阙天規裡,買賣鲛人有違天令,鲛人販買同罪,凡人受十世劫難,罰入畜生道;神仙散盡修為,打入八寒地獄。”
沉水煙此等整日隻知吃了哭,哭了吃的小仙,哪裡聽聞過如此重罪,不免睜圓了眼珠子,張大了小嘴,一臉驚駭。
“還不是怪那個三仙山的小仙,如若不是她诓了我的鲛人不給珠子,我豈會不要臉皮地跑去三仙山讨債,如若不去讨債,販買鲛人一事,又豈會為那些多嘴多舌的雀鳥之輩傳回有情谷?我自然也就不會因此而受罰,被封了靈力,又被施了障眼法,還被貶到了這烏煙瘴氣的人間……”黑烏鴉委屈巴巴地瞧了濯纓一眼,低頭啄了啄沉水煙的手指頭,當真是越說越委屈。
“這還不是怪你自個兒,如若不是你當年沒事撿個半死不活的鲛人,還貪心不足往滄冥海市買賣,又豈會無端生出這麼多事來?”濯纓越說也越替自個兒委屈,合着這麼多年來,她受的這些苦,都是因了這隻黑烏鴉,“當年,若非是你沒事撿個半死不活的鲛人在海市買賣,我也就不會被那鲛人死活拖着不放,也就不會借鲛人不還你珠子,後來也不會被那鲛人盜走我那寶貝珠子,更不會因了此事被禁足阆風八百年。你可知,因了禁足八百年,我日日夜夜年年月月聽伏瑄那老小子念叨,這耳根子起了繭子生了老的又生新的了,念叨得伏瑄老頭兒自個兒都駕鶴西去了,我如今還被顧清風那小白臉流放到這鳥不拉屎的破地兒了……你可知,如今我還欠着睚眦那厮三百珠子未還呢?”
“你……莫非就是那個頭戴白狐面具的小仙?”黑烏鴉似乎不大敢相信,撲簌了雙翅,險些跳了起來,幸得沉水煙一把捉住其腳,這才瞪圓了眼珠子瞧着濯纓,左看了右看。
“我這還未來找你算賬,你倒好,還敢闖入我霍山地界來覓死?”濯纓不禁冷笑一聲,她這是恨不得教這隻黑烏鴉,頃刻間灰飛煙滅,然又思及沉水煙那張貪吃的小嘴,遂起身拂袖,淡淡掃了沉水煙一眼道,“好了,這隻烏鴉賞你了,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多謝山君!”沉水煙歡天喜地地道了謝,風風火火欲就地生火烤肥鳥了。
“霍山君!如今霍山再逢,你我十分有緣呐!”那黑烏鴉急忙改口,分明是想拖住濯纓,又想編些瞎話诓她好保命。濯纓倒也無所畏懼,什麼瞎話她沒說過,還能被隻烏鴉诓了去,便頓住步子,隻聽其又道,“當年,你我皆是因了販買鲛人一事受了罰,如今相逢于霍山,可謂殊途同歸,又何必自相殘殺?”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一則要吃你的是這丫頭,二則你我并非同門又非親友,何來自相殘殺一說?”濯纓不禁笑了笑,方才的惱意霎時煙消雲散,如今這黑烏鴉落在了她手中,是死是活還不是沉水煙一口吃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