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纓瞧着一向好惹事端的夙厭離如此古怪,不免也失了興緻,索性同這兩個丫頭坐在墳頭,坐了一夜。翌日天明時,沉水煙已将陵墓裡的供品吃了個七七八八,抹了抹嘴準備起身離去。
沒走多遠,遠遠見一輛朱紅錦車從山腰一路疾馳而至,車後還尾随了四五個壯漢帶着長刀。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瞧着是往山北而來。濯纓忽而臨時起意,瞧了病恹恹的夙厭離一眼,道:“等了這些年也未撿個落魄文人出手相救,倒是等來不少王公貴胄。那車裡凡人一看就大有來頭,不妨你去攔路打劫,我來個拔刀相助,施以恩惠,或可換座山神廟住住。”
“我不去。”夙厭離冷清清回了句,便落在旁的一塊墓碑上不走了。
“我去。”沉水煙頗為難得地主動請纓,似有幾分歡喜,看來是當初濯纓随口說的那宏圖大志起了不少作用。
“你去?”濯纓瞧了沉水煙一眼,這珠圓玉潤的小模樣,也不知是否唬得住那些人,不過比起夙厭離這隻黑烏鴉,倒也算有個人樣,便點頭答應了,“也行。”
“诶……”濯纓這還想交代幾句,豈料沉水煙這丫頭已經竄了出去,興沖沖朝着那車馬跑去。
她忙一路追着荊棘叢掩的小道趕去,沉水煙傻乎乎的,赤手空拳就跑到那車馬跟前,一把攔下,那雙手叉腰之姿,倒也有了幾分兇樣,就是少了幾分打劫的山賊氣勢。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幹糧來!”沉水煙前三句還學得似模似樣,頗有幾分山賊的霸氣,然最後一句怎麼聽也覺着底氣不足,多了幾分垂涎三尺,這丫頭在如此關頭都還不忘吃,也是厲害。
“這丫頭除了能吃會哭,真沒一樣能拿出來耍的……”濯纓不禁輕歎了聲,别過頭瞧見夙厭離也悄然飛來了,不禁抿唇輕笑。
“哪裡來的小丫頭!膽敢在公子駕前放肆!”馬車前頭騎馬的黑袍大漢喊話的模樣,兩撮小胡子一翹,橫眉瞪眼,那才叫一個兇惡,唬得沉水煙那丫頭竟後退了半步。
“還是你去吧……”夙厭離瞥了沉水煙一眼,搖了搖頭道。
濯纓亦十分贊成夙厭離這個提議,腳下步子已邁開了,忽而想到一個問題,不由得折了回來,瞧向夙厭離道:“我若去了,那一會兒誰跳出來拔刀相助?”
“那還是我去……”夙厭離幽幽瞪了濯纓一眼,終是撲簌着翅膀沖了出去。
那些凡人正譏笑沉水煙的當頭,夙厭離朝着錦車疾速飛沖而去,那領頭的大漢始料未及,竟生生教夙厭離抓落了頭頂發冠,長發散亂在肩,先是一怔,随即變為一臉憤然,十分滑稽。
那人揮舞着手中長刀時,夙厭離已輕身飛旋于後頭四五人之間,疾速抓落了一地發帶,個個披頭散發手足無措。那為首大漢已然怒極,卻又砍不着這隻惱人烏鴉,便揚起長刀沖沉水煙大喝道:“臭丫頭,竟敢教隻畜生捉弄我等!”
那大漢話音未落,夙厭離已撲簌着翅膀疾速沖了過來,一把将其手中長刀打落。那大漢似乎也是一驚,險些吓落了馬,穩住身子後,方才大手一揮,一聲令下:“來人,保護公子,将這隻黑毛畜生拿下!”
那幾個大漢下了馬,圍在馬車四面,胡亂舞着長刀砍了一陣,連夙厭離的半根鳥毛都未碰着,也是着實無用。沉水煙在那前頭瞧着頗為有趣,倒似個看客,全然忘了自個兒攔路打劫的山賊身份。
眼看那夙厭離逗着一衆人飛了好些時候了,這沉水煙仍遲遲不動手,瞧着濯纓都急了,她倒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那車中世子也是沉得住氣,始終不肯露面。終于,夙厭離耍夠了,飛落于錦車頂上。
濯纓見沉水煙那丫頭實在是無用,不得不自個兒出手,便從荊棘叢竄了出去,吓得那些大漢齊齊舉刀對着她,一臉警惕模樣。
“衆壯士切勿輕舉妄動!”濯纓瞧着那錦車頂上的夙厭離,忽然大喝一聲,唬得那些人又是一驚,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忙又道,“這隻黑烏鴉是山上賊匪頭子養的,十分邪乎,聽說會妖法,那賊匪頭子隻要一吹哨子,這隻烏鴉就會立即變成巨大無比的妖怪,能一口吞下四五個大活人呢。”
“啊……”衆人聞言,皆唬得面色一沉,卻又不敢動彈半分,别過頭齊齊望着錦車頂上的黑烏鴉,場面十分驚險的樣子。
“山……”沉水煙聞言卻險些笑出聲來,濯纓回頭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捂嘴咽了回去。
“你又是何人?莫非是賊匪同夥?”那為首的大漢十分警惕地瞧了濯纓一眼,粗聲粗氣地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