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趁着那幽微火堆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幾日,沉水煙将她鬧醒時,她已回到了府邸墓冢石棺裡。起身坐在石棺裡,瞧着沉水煙一路委屈的小模樣,當真是天見猶憐。
“山君,你快将那二太子打發了去,他日日守在山口,同那些凡人胡謅,說咱霍山有什麼女鬼,專門啃人骨頭喝人血,吓跑了好些個上山拜祭的凡人了。”沉水煙一面說着,一面委屈巴巴地眨眼睛,似要哭了般。
“他這是要斷你食糧不成?你同他有什麼仇什麼怨?”濯纓揉了揉眼,不明所以地瞧了沉水煙一眼。
“山君,你是不是還未睡醒?我同那二太子能有什麼仇怨?還不是你借了人珠子不還,他這是報複你,逼你還他珠子呢。”沉水煙這時倒突然開竅了一般,頭頭是道地同濯纓講理道。
“他報複我?逼我還他珠子?那他斷你食糧有何用?他當收了這天地靈氣,收了霍山晨露……”濯纓不禁輕聲笑了,這睚眦行事實在是仙如其名,睚眦必報。
“山君——”沉水煙已然急得直跺腳,否則也不會冒着被濯纓呵斥的風險,擾其清夢。
“小煙兒,那睚眦明然是沖我來的,咱緩幾日再說,他如此行事幾日,見我無動于衷,自知此路不通,會離去的。”濯纓翻身出了石棺,落在沉水煙身側,擡手輕輕拍了拍其肩頭,寬慰道。
“山君既如此說了,我便信你一回。”沉水煙撅着小嘴,明然是不樂意,卻又礙于濯纓這山君身份,不得不自認倒黴。
如此又過了幾日,那睚眦仍不肯離去,死守在那山口,逢人便信口胡謅,敗壞她霍山名聲。沉水煙也為了睚眦,又尋濯纓鬧過幾次,都為其巧言令色打發了去。
沉水煙這丫頭好诓,睚眦那厮卻不好打發。
濯纓思量許多日,既然這睚眦不願離去,那就隻好她帶着沉水煙下山去。反正這睚眦愛守着她霍山山口,正好替她看守霍山。
待濯纓同沉水煙敲定此事,走至山口時,睚眦那厮卻攔着二人不肯放行。濯纓不得不穩了穩心神,又同其辯了幾句:“二太子,你也看到我這霍山的情形了,滿山墓冢林立,連個妖怪都不敢來,我在此守護三百餘年,愣是隻此一小仙供我差使,何其悲涼!嗚呼哀哉!你若不放我出山去,欠你那三百珠,就是再熬個千兒八百年,這遍地死人骨的霍山也産不出一粒夜明珠。還不如你放我出山去,任我去上刀山下火海,六合八荒走一遭,還珠總歸還有一線希冀。”
“霍山君巧舌如簧,千年前,本君就領教過了。本君若放了你去,你豈會乖乖回來?捧三百珠還了本君?”不得不說,睚眦實在是精明得厲害,任她如此費盡口舌,他也不肯點頭。
“二太子,說笑了。我好歹也是一山之君,焉能為了賴三百珠的債,棄山而去?況且,這我霍山君承命九重天阙,天規森嚴,不論我逃到哪裡,總歸還是在九重天阙統管之下。人間有句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二太子隻管在這霍山等着,不日小仙将捧珠而還。”濯纓說這番話時,十分的正氣,挺直了腰身,凝眸斂色十分懇切。
若是當年,睚眦于滄冥海市見了濯纓向青面獠牙怪空手诓走鲛人的場面,也是說着這番似曾相識的話,定然不會應允。
“好,本君就在此恭候,你若一日還不清本君那三百珠,就一日休想回霍山!”想必這睚眦也為其真誠所打動,竟也信誓旦旦地應允了。
濯纓心底暗忖,誰想要回霍山了!她唯恐這睚眦回過神來矢口反悔,急忙拉過沉水煙逃一般飛出了霍山。
“山君,咱真要去刀山火海裡找珠子?”沉水煙這丫頭也是實誠得緊,跟着濯纓身後冷不丁問了句。
“你若肯為了山君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自然是樂意的。”濯纓不禁笑了笑,走在綠草如茵的湖堤旁,兩岸楊柳依依,湖面一平如鏡,擺脫了那睚眦的糾纏,心中自是十分暢快。
“山君,可人家還是個小地仙,哪裡能抵擋住十八層地獄的刀山火海,隻怕還未踏上刀山火海,就已灰飛煙滅了。”沉水煙撅着小嘴,那模樣十分委屈。
“你這丫頭也太沒用了,還是跟着山君我,去前面那座城裡瞧瞧去。”濯纓一把攔過沉水煙的肩頭,樂呵呵笑道,“如今有人替咱們看守山頭,咱們也去俗世紅塵裡逍遙幾年!”
濯纓與沉水煙到山腳小鎮時,入鄉随俗換了身行頭,她着了身火紅袍子,以火紅發帶将長發高束腦後,鮮有幾分英姿飒爽;沉水煙那丫頭則換了身素色衣裙,長發半束腦後,那小模樣瞧着幹淨俏皮了不少,倒是順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