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将軍挺直了身子,擡手摸了摸下巴胡茬,一臉嫌棄道:“館中上上下下隻怕連紋銀五百兩都湊不足,休提要還清這筆三千紋銀!”
濯纓聞言,不禁撇了撇嘴,眼看這院子如此雅緻,又有将軍之輩為之效勞,竟也是個外強中幹的窮酸,連着紋銀五百兩都湊不足。那家仆也聽見了,急忙道:“此事本與公子無關,勞請公子将這位姑娘交付與小人,好帶回去交差。”
“莫忘了自個兒身份,已是自顧不暇,何必多管這等閑事?”飛将軍低聲警示容铮,他明然不願容铮趟這渾水,巴不得濯纓趕緊被捉拿了去。
“世子爺呀,若非走投無路,我一介弱女子怎會欠下這許多銀錢不還。可憐我從前少不更事,遇人不淑,為人騙盡了錢财,如今無親無故,身邊隻攜了個婢女,無家可歸,相依為命……”濯纓見此情勢,慌忙一把拽住了容铮的衣袂,佯作訴苦狀,聲淚欲下,倒似真的一般。
“姑娘……”容铮倒是個心腸軟的,最是見不得女子哭泣,是以将之扶起,輕歎了口氣,與那一衆宋家家仆道,“也罷,你們隻管回去向你們家三老爺複命,就說西臨世子容铮自會替濯纓姑娘還債,且再候幾日,定然如數奉還。”
“竟不想貴人是西臨世子,多謝世子雅量。”那家仆聽了,既是這西臨世子開了尊口,想必定不會如這女子般跑路,遂作揖拜道,欣然離去。明然這幾個家仆不知容铮質子的身份,隻聽得‘世子’二字,便以為是得了皇室貴人之恩典。
“真真是多謝世子爺了。”濯纓沒想到這個凡人如此好騙,竟這般輕易答應替她還債了,起身擡手抹了抹眼角,拱手又拜了拜。
飛将軍面色卻是愈發難看,擡眼瞧着容铮,幾番欲言又止,誰料那容铮竟又多事問道:“姑娘,現今可有地方落腳?”
“初來乍到,正愁無處落腳呢。”濯纓瞥了飛将軍一眼,全然不顧其臉色愈發鐵青,笑吟吟道,“小女子一生孤苦,颠沛流離,如今承蒙公子仗義,若能施舍半方屋檐,以避風雨,免我無枝可依,自當感激涕零……”
“寒舍簡陋,姑娘如若不棄,大可暫且住下。”容铮一面說着,一面自屋内取出一壺熱茶,兩隻白瓷茶杯,斟了滿杯遞與濯纓。
濯纓接過那杯熱茶,輕抿了一口,心料此處小院雅趣之至,不知較她那滿山墓冢的山頭好了幾千萬倍,正是求之不得,豈料這西臨世子如此大度,主動相邀,焉能不住?遂含笑應下:“公子美意,豈敢辜負?”
“飛将軍,令人将東面那間屋舍收拾出來,讓濯纓姑娘住下。”容铮遂吩咐道。
“這女子,本将軍是管不了了!哼……”飛将軍臉色已然十分難看,冷哼一聲,摔袖而走。
容铮神色仍是淡淡的,面上含着幾分笑意,倒是較從前那個冷冰冰的沒良心的鲛人好太多了,他看向濯纓,關切道:“對了,你說的那位婢女,今在何處?”
“……”濯纓這才恍然想起,沉水煙被她甩掉了,如今恐是身處鬧市之中,正守着某處賣湯餅的老伯跟前,追着問那湯餅是何等滋味……
濯纓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個場面來,伸手拍了拍腦門,心底萬般不願去接沉水煙,然一想到若是棄之不顧,那過了今夜,明日晨起,定然會被衙差傳去府衙結賬接人……
如此荒唐之事,沉水煙幹的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是以,濯纓捧着茶杯,沖容铮笑了笑道:“世子爺有所不知,我那個丫頭跟着我一路舟車勞苦,日日夜夜餐風露宿,這飽一頓餓一頓的,每每進了城,定然見着吃食走不動道的……為今之計,隻有厚着臉皮真要先向世子爺子借得薄銀幾兩,先将那丫頭撈回來……”
“也是情有可原。”容铮竟也不問濯纓先前在蕪城借的三千銀錢哪裡去了,更無其他多問之語,就這般輕易信了濯纓,入屋取了隻藍花白底的錢袋子給了濯纓。
濯纓擱下茶杯,托着這錢袋子沉甸甸,霎時眉開眼笑,拱手作揖拜道:“多謝世子爺。世子爺大恩大德,他日濯纓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