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徐庶可是回來了？”濯纓坐在屋頂上，漫天飛雪，分毫不沾衣，她伸手捧了積雪，輕輕抛下，饒是有趣。

“回來了。晌午過後就回來了。”夙厭離似乎還未徹底清醒，雙手支着下巴，呆呆望着漫天飛雪。

“他不是下了诏獄？怎麼就突然回來了？”濯纓漫不經意又問了句。

“這事兒我知道，夜裡才聽徐文君說了，你那位世子爺沒告訴你？”夙厭離恍惚清醒了幾分，别過頭看向濯纓，娓娓道來，“正是你那位西臨世子爺去找了六世子，查明那楊念之的身世，其生母柳氏竟是西臨探子，隐藏身份嫁給了郎中令楊鋒，生下楊念之後不久離世，楊念之接替了生母柳氏，繼續蟄伏幽都。”

“她竟是西臨暗探？”濯纓雖是有些驚疑，卻也覺在情理之中，楊念之先前所為，确是像西臨暗探的手筆。

“而後，世子爺又去了诏獄，見了楊念之，方從其口中套出，謀害容世子種種，一切皆是西臨暗衛營指使，為的是禍亂幽都，名正言順挑起兩國戰事。”夙厭離繼續說道，“六世子、徐文君與廷尉同往，皆為人證，查明了此案，徐都尉得以清白，是以诏獄放人，将楊念之打下死牢。”

“原來，真正要謀害他的，竟是故國，怪不得他回來時，說了那麼多傷心的話。”濯纓攤開手心裡的雪花，怔怔瞧着，自言自語道。

“那，你可知容世子與徐庶，做了什麼交易？”濯纓想起容铮所言，不禁心底微顫，揚手垂落風雪。

“那就沒聽說了，若真是有什麼交易，恐怕徐文君也是不知的。”夙厭離若有所思地瞧着濯纓，不禁輕笑一聲，“霍山君，從前你可不會管這許多，看來那位世子爺終究是亂了你心呐。”

“休要胡言！不過是一介蝼蟻之民……”濯纓冷哼一聲，遂拂袖起風間，化為飛雪随風飄散，了無蹤影。

轉眼到了沉水煙歸來之期，濯纓換回了紫色衣裙，陪着容铮用了早膳，則起身要去城郊接沉水煙歸來。濯纓已出了書齋小院，踏出芭蕉月門，容铮追了出來，忽然喚住了她：“阿纓——”

濯纓止住腳步，回過頭恰撞入了容铮的懷裡，容铮緊緊擁着濯纓，似唯恐她離去一般，如斯用力，清明眸底一片深情。

“這是怎地了？我接了小煙兒就回來，要不你随我同去？”濯纓擡起頭，伸手摸了摸容铮的臉，盈盈一笑。

“我就不去了，你本就一直藏身于此，接了小煙兒也是放在外頭，我若出面，恐是又要招惹諸多麻煩。你且去，我在此等你。”容铮輕輕松開了濯纓，抿唇輕笑，擡手捉住了濯纓那隻手腕，終還是松開了。

這時，遠遠瞧見九曲回廊有人走近了，濯纓伸手拍了拍容铮，輕聲笑道：“我走了！”

遂拂袖隐身，消失無影。

待濯纓離去後，幽都又飄起了雪，容铮獨自從後門溜出了竹裡館，仍是那身青衫，撐着斑駁紙傘，隻身往西郊走去，這是與濯纓所往東郊最遠之處。

他，果然有事瞞着濯纓。

殊不知，濯纓從未離開竹裡館，一直候在屋頂之上，将一切盡收眼底。這日，竹裡館裡裡外外的護衛松懈了許多，處處透着古怪，她悄然尾随容铮，來到了西郊城樓之下。

紙傘留在了城樓之下，而容铮隻身冒着風雪上了城樓，漫天飛雪，寒風凜冽，青衫獵獵，眉眼之間一片傷心色。

濯纓不知容铮究竟要作甚，是以飛身于遠處飛檐之上，放眼淨是曲苑、酒旗，又見鐘樓、鼓樓分明，風雪未歇，連着檐角飛起的銅雀，都曆曆可辨；不時又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尋聲望去，是一群仕女在阆苑叢中嬉遊賞雪，或隐或現，或遠或近，甚是可觀。

回頭看向城樓之上的容铮，着了身如同青蒼色海水一般的衣袍，輕飄飄立于城樓上，身形清癯而修長，肌膚如白玉般瑩潤……

這般場面，像極了當年在蓬萊見過的海市蜃樓，隻是那人有頭有身，卻沒有腳，長長衣袍下遮掩的好似魚尾一般，卻也不似尋常魚尾，藍紫色魚鱗泛着雪白的光，隐約中散着滄海深處那抹青蒼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