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纓滿心歡喜地拿着堕淚瓶,又去了冥府一遭,踏上奈何橋,遠遠見孟婆身邊排了無數鬼,一個一個,将眼淚滴入那口湯鍋裡,喝過了孟婆湯,就要去往生門投生了。
待得那些排着隊喝孟婆湯的鬼們都走了,濯纓方走下奈何橋,來到孟婆跟前,目色平靜地望着去往生門的方向,瞧着最後一個鬼消失在了混沌之中,輕聲問道:“外面的孤魂野鬼,無人祭拜,亦無家可歸,入不得六世輪回,隻能永生永世遊蕩在天地之間。你要我集這般多孤苦之淚,究竟要作甚?”
“你這是憐憫那些孤魂野鬼?還是要替他們伸冤不成?”孟婆輕輕笑了,殊色面容愈發妖冶,她手中長勺攪動着鍋裡的湯水,語氣透着幾分嘲弄,“我可不是十殿閻羅,聽不了你那些孤魂野鬼蕩氣回腸的故事,我隻是個熬煮湯水的婆子,隻管為每一個途經奈何橋的魂魄,送上一碗湯,引之早日往生。”
濯纓聞言,終是輕歎了口氣,将手中堕淚瓶遞給了孟婆:“我隻是覺着那些孤魂野鬼有些可憐罷了。這堕淚瓶,我依照約定裝滿了,諾。”
“可憐?這六合八荒誰不可憐?我日夜守在這奈何橋頭熬煮湯水,千年如一日,難道我不可憐?”孟婆輕笑一聲,伸手接過那隻堕淚瓶,語氣裡透着幾分自嘲,幾分淡漠。
“也許,你說得對,是我一時執迷了。”濯纓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靜靜盯着孟婆,似有所頓悟一般。
孟婆一面說着話,一面将堕淚瓶裡的淚水全倒入了那口湯鍋裡,不斷攪動着,湯色愈發渾濁,隐隐聽得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聲嘶力竭……
頃刻,那些笑聲、哭聲、聲嘶力竭聲俱随着孟婆的長勺攪動,消失了。孟婆一邊攪動湯水,一邊發問道:“好了,從前你借我的那碗湯水債,自此一筆勾銷。至于,你所言尋的什麼人?不妨說來聽聽,但凡喝過我孟婆湯的,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仔細瞧瞧,可見過此人?”濯纓忙取出一塊白絹,絹面上映出容铮那絕色無雙的面容來。
孟婆仔細端詳了一陣,分外斬釘截鐵道:“不曾見過,這人生得如此美豔無雙,若是來我這飲下孟婆湯,我絕無可能忘了去。”
濯纓以為孟婆說得定是實話,如容铮這般絕色面容,定然不可能記不得。是以,又追問道:“這人死後,若是未至你這兒,也未在人間遊蕩無依,還會去哪兒?對了,他生前從未作惡,卻累于身世,半世悲苦……”
“不論别的,就憑着這麼張美豔無雙的臉,但凡他入了冥府,不論他是困惑于忘川,還是停在了忘鄉台,或是去了惡狗村、陰市甚地,豈非早已傳得鬼盡皆知?是以,我敢斷定,他絕不在這冥府之中。”孟婆說起這事,可謂頭頭是道,手中長勺一擱,又細細端詳了容铮那張臉一陣,隻笑道,“這般天人之姿,若是死後未入冥府,許本是天阙哪家神仙,下凡曆劫,如今渡劫功成,早已重返仙班,也未可知。”
“孟婆,所言十分在理。”濯纓如夢初醒,連忙點頭,倏爾又問,“你可知滄海裡的鲛人一族也是要曆劫飛升?”
“鲛人?”孟婆似乎沒有想到濯纓會由此一問,唇邊浮起一抹笑意頗長,“鲛人可不是我們冥府管得的。傳聞,鲛人身死則化為海水,歸寂于海底,與世長存,永不複生。至于鲛人族曆劫飛升,倒是有過鲛人飛升為神之先例,隻是如何曆劫之詳盡,從未與外人道。”
“曆劫種種,終歸于命數,我知道了,多謝你,孟婆。”濯纓雖未求得心中所慮,卻也開解了許多心結,她知道接下來該找誰幫忙了。
濯纓回到了霍山,沉水煙正乖巧地守在老樹下,盼着濯纓歸來時帶些好吃的。見濯纓雙腳落地,霍地爬起身來,伸出手心,笑眯眯道:“山君,你可回來了,嘿嘿……”
“我今日去的冥府,除了孟婆湯,就隻有忘川水了,别的什麼也沒有。”濯纓伸手拍落了沉水煙的小手,一本正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