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說及此處,臉色鐵青,已然怒極。濯纓忙勸慰道:“司命星君息怒!此事萬不可外傳,欺上瞞下、逆天改命可是潑天大罪,您老人家舐犢情深,定然不願親手将她送上雷池,否則也不會替她遮掩至今。為今之計,依小仙看,當趁着還未釀成大禍,揮劍斬情絲,将他二人這段孽緣給斷了,方為上策。”
“霍山君,修為不深,倒是個妙人。世人皆知,我夙藏掌管天下生死命數,不論這些福禍命途,你若辦成此事,蓬萊山與我玄雲府日後相見,自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不成,日後相見,自是分外眼紅。”大司命無悲無喜地說完這番話,則起身離去。
他這話裡有話,何人相見分外眼紅?自是仇敵。何以成仇敵,自是要了顧清風小命。
濯纓做夢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要做那等棒打鴛鴦的惡神仙。說起姻緣二字,她已然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原本在蓬萊的名聲就不大好,後來又找月老借了兩顆紅豆沒還上,她那姻緣線就徹底斷了。
起初混迹人間時,因了她師出蓬萊,也有隻瞎了眼的鳳凰看上了她,口口聲聲要去蓬萊求親,奈何濯纓後來找他借了幾回珠子,就再也未提過他與濯纓的親事了。想來如濯纓這般滿身是債的神仙,也無神仙看得上,何況她還因欠債開罪了月老……
想到此處,濯纓慌忙追了上去,攔在大司命身前,拱手作揖道:“司命星君,事關重大,小仙自知人微言輕,哪裡隻身當得如此重任,須得司命星君相助才是。”
“霍山與我玄雲府相隔十萬八千裡,你若無端來訪幾回,恐是要惹人非議。況,你适才也說了,此事因你那師侄顧清風而起,你這做師姑的,難免要多費心些。”大司命倒是個耿直的,将此事悉數推給了濯纓。
“司命星君,此言差矣。此事雖由我那不成器的師侄而起,然事關少司命清譽,您老人家若是不幫襯幫襯,小仙唯恐會惹出亂子來。”濯纓這是下定了決心,死活也要拉大司命下水,萬不能教其獨善其身,是以笑了笑又道,“姻緣之事,總歸要去問問月老那厮,免不得要上下打點打點,奈何小仙那霍山貧瘠艱苦,委實拿不出手什麼值錢寶物,還須司命星君費心些……”
“怕不是霍山貧瘠艱苦,而是霍山君四處借債不還,身無分文。也不是要我費心,而是要我費錢。”大司命一語中的,負手而立,語氣裡仍是冷冷的,居高臨下地瞥了濯纓一眼,“我若真如你所言費了錢,他日若是東窗事發,豈非落人口實,證據确鑿?霍山君,這是赴死也要尋個墊背的?”
“小仙萬萬不敢,司命星君誤會了,小仙隻是想着事關重大,須得更加謹慎仔細,不敢貿然行事。”濯纓沒想到這大司命如此通透,到底是掌管天下生死的,連生死都看破了,何況是她這點小心思,隻好愈發懇切道,“小仙當真是想了結好此事,不願給司命星君添麻煩,但月老那處不得不走上一遭,查查這二人的姻緣劫數,免得橫生枝節。”
“你去月老那處,就說是替我辦事的,問問阿夕的姻緣。”大司命又多瞧了濯纓一眼,方擡手變出一枚黑白玉印,正面雪白,反面玄色,一如生死兩端。
濯纓雙手捧過的這枚黑白玉印,乃是大司命的‘無常印’,立即眉開眼笑道:“諾,小仙這就去玉蟾宮走一遭。”
頃刻,濯纓乘風到了玉蟾宮門口,看門的仙童遠遠瞧見濯纓的身影,則當即關上了兩扇朱紅大門。濯纓不得不将大司命的名頭搬出來,這兩道大門才又大開,将她迎進了紅鸾殿。
濯纓兀自穿過了紅鸾殿,相思樹結滿了紅豆,三千紅線密密匝匝落了一地,月老坐在紅線堆裡,剪不斷理還亂。月老一點也不老,是個比濯纓還要年輕兩千歲的美貌神仙,長發及腰,眉宇間染了幾分清愁,一身紅袍,像是個沾染了煙火氣的小郎君。
“月老月老,别來無恙。”濯纓走近月老身側,盈盈一笑。
“去去去,休要将我越喊越老了。”月老别過頭見來人是濯纓,不由得眉頭一皺,手中紅線愈發亂了,“怎地又是你?你上回借我的紅豆呢?今日又想來借什麼?不借,不借!”
“誤會誤會,我這回可不是來借紅豆的。”濯纓不禁笑了笑,方緩緩變出那枚黑白玉印在手,“你瞧,我是替司命星君來此問問,他那位徒兒算來也有六千歲了,不知姻緣如何?紅線那頭牽的是哪家仙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