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至極!是你不擇手段利用我,攻入魔域,屠戮魔族,卻還要以神人之姿,斥責我不知悔改?”濯纓眸底笑意冰涼,心底更加寒涼,她緩緩瞥了一眼旁邊的夙厭離一眼,不禁笑得愈發厲害,“是你,原來是你。是你和仙族互通消息,将魔域中的一切告知了仙族。所以,你是仙族派去魔族的?并不是淮冥找到你,将你帶回魔域的?”
“不錯,在得知魔族少帝将霍山沉水煙和夏清侯捉去魔域後,靈尊則令我于霍山徘徊,果不其然,那魔族人則将我擒去了魔域。”夙厭離點了點頭,洋洋自得道,“後來我去瀛洲傳書,則将魔域裡的情形傳出。後來,魔族少帝為救你,沉睡不醒,乃至你去尋滄海遺珠,皆是我傳的消息。”
“可真是一步險棋!當初,就該讓淮冥将你扔下刀山火海!”濯纓看着夙厭離這張臉,憶起當年人間種種,恍如隔世,淚水止不住地流,要怪隻能怪她,錯信了人,“夙厭離,我與你素無怨仇,何以至此?”
“濯纓,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仙魔兩族本就勢不兩立,天帝本意派你入魔族和親,本也使的緩兵之計,是要将你這顆棋子安插入魔族,為仙族謀得時機,豈料你如此糊塗啊!竟受魔族蠱惑,不惜自貶身份,與魔族為伍!”夙厭離一臉悲痛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卻如刀割。
“果然如此,你們從未想過與魔族和睦相處,一直打的算盤,皆是要殲滅魔族。自始至終,我不過是你們手中的棋子罷了。”濯纓笑得有些癡狂,她擡眼看向一直不語的燭陰,“也許比和親更早,早在燭陰上神為我重鑄仙身,就已經設好了局。将我送去蓬萊,本意是為将我養成除魔衛道的正直神仙,豈料我當真是不可雕的朽木,你們本已欲将我棄之如敝履。豈料我竟與那魔族少帝幹系匪淺,故而你們又将我重拾回去,仍舊将我當成棋子一般擺布入局。可惜,我入了魔族,卻未曾如你們所願,所以你們又設法一而再地利用我,借着我的手,引淮冥入局……”
“其實,你的悟性,真的不遜于顧清風。”燭陰頗為失望地看着她,語重心長道,“濯纓,隻要你知錯認罰,天帝則會寬宥于你。待你受這雷刑後,我厚着這張老臉,帶你去天帝跟前求情,對你從輕處罰,保你性命。我帶你回鐘山,再重修仙道——”
“哈哈哈……我本魔族人,縱有紫竹仙身,也修不得上仙之階。伏瑄為何教我修無為道,不正是因了我這魔族魂息,唯恐我修得至上仙術,禍亂六合八荒?燭陰啊,收起你這副道貌岸然的嘴臉!”濯纓低聲笑了起來,滿身鮮血,襯得她面目有些可怖。
“當年,缙雲見你頗有仙緣,因而将你送至鐘山,為你重鑄仙身,盼着你能摒棄魔道,重修正道,豈料竟是冥頑不靈,執迷不悟。”燭陰搖了搖頭,終于也放棄了她,拂袖離去。
第三道天雷落下,濯纓麻木不覺痛楚,惟有神魂顫栗不已,靈台卻愈發清明。她緩緩擡起頭,淩亂長發掩卻眸眼通紅,嗓音嘶啞着低語道:“夙厭離,我還有話問你……沉水煙她……”
夙厭離因有些聽不清濯纓所言,故而不禁湊近至其跟前,聽清了方将所知如實道來:“沉水煙除了貪吃,從未犯下大錯,天帝并未降罪與之。隻是那個夏清侯,她乃是亡靈怨氣所煉化,雖未做下錯事,可她本不該留存于世,譬如孤魂野鬼般長久遊蕩于世,終歸有害而無益,搖風上仙已将她度化……”
夙厭離的話還未說完,濯纓猛地發起狂來,趁其不備以鎖鍊勒住了她的脖頸,拼盡全力死死勒住,睚眦與一衆天兵俱是一驚,還未來得及相救,又是一道天雷落下,濯纓竟借着天雷之力,将夙厭離打回了原形,悄無聲息地落在血泊裡,黑黢黢地像極了,霍山從前落下那隻黑烏鴉。
“濯纓!你瘋了!”睚眦伸出手去,終是晚了一步,他驚駭地看着濯纓,笑得幾近瘋魔的濯纓。
“天道從來不公,何以神佛仙靈是為正道,妖魔鬼怪則為邪道?憑什麼,你們這些神佛仙靈誅殺我們妖魔,則是除魔衛道,我們不過是為庇護族人反殺之,則成了禍害邪祟,是大逆不道,是邪魔歪道!夙厭離,她潛入魔域,為仙族通風報信,以緻魔族被屠,魔域被毀,她該死!我不過是為魔族無辜之人雪恨,我何錯之有?”濯纓拼盡全力,高聲斥道。
蒼穹之中,天雷滾滾,震耳欲聾,傳來天官判決:“大膽濯纓!膽敢于雷池刑架之上,枉殺生靈!一錯再錯,罪無可赦!罰入八寒地獄,受紅蓮業火焚身切骨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天兵押着濯纓越過了雷池,她纖細腳腕拖着重重的銀色鎖鍊,一步一步,驚雷滾滾,全是深淺不一的血印。也不知走了多久,每一步都如刀割一般疼,終于走到了大淵關鎖,看守此處的正是水族五太子狻猊,目色平靜地端坐于蓮花座上,手邊設了三腳香爐,檀香袅袅。
他擡眼看向濯纓時,滿目悲憫之色,卻教濯纓覺着,愈發虛僞。
濯纓拖着沉重的鎖鍊,立于關鎖口,口下雲煙缭繞,深不見底,正是通往八寒地獄之入口。忽然,有人從身後用力推了她一把,她戴着鎖鍊,帶着滿身傷痛,跌入了大淵關鎖——
身下,是鋪天蓋地般妖冶的火焰,宛如朵朵紅蓮,盛開在無邊無盡的暗夜裡。熊熊燃燒着的紅蓮業火,吞噬盡最後一片染血衣袂的刹那,她仿佛在夢裡,還是在夢裡。
那一刹,她恍惚瞥見了淮冥那張絕色容顔,一點一點磨滅,一點一點破碎,幻做了無盡的紅蓮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