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藏書館前停下,聆仰頭看着這巍峨的建築,拾級而上。
館門緊閉,看得出來平時它并不對外開放,兩側站着的守衛示意二人停下:“請出示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信物,待我們查證過,确認真實,才允許入内。”
聆遞上威爾森交給她的家族銀徽章,即便面對赫爾維亞,守衛也并沒有輕易讓他們進去,而是先将徽章送進館中,數十分鐘才有人為他們打開大門。
而一跨入門内,聆就察覺到了異樣——她的魔法核心似乎受到了某種幹擾,平靜得像是未覺醒。
她握住雙翼項鍊,同樣毫無反應。
有意思,這個地方似乎能抑制魔法能量的波動。
前廳兩側是大學者的肖像畫,畫像下方記載着他們的生平紀事和主要成就,一個身着白色長袍的少年正踮着腳用綢布擦去畫框上的灰塵。
奇怪的是,第一幅畫并不是人物,隻是一副綠水青山的風景畫,其名為《最初的學者》。
這幅畫往後才是人物,從外向内走,大學者們所處的時代也離當下越來越近,終于在快到前廳盡頭的時候,聆看見了自己熟悉的人。
凱拉和雅歌的畫像相向而置。
同樣年輕,同樣出色。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老師年輕時的模樣,依舊不苟言笑,但難掩眉眼間的銳氣與傲氣,可以想象當年她站在這裡是何等張揚。
媽媽的容貌與記憶中并無太大差别,時間被凍結的她再也不曾老去,但此刻的她并沒有帶着聆熟悉的笑容,便顯得有些遙遠。
前廳盡頭依舊站着守衛:“參觀至此止步。”
聆:“我的母親借了藏書館的書,我代她還書。”
聽她這樣說,守衛面面相觑,顯然從他們來到館中起,就未遇見過這種事,其中一個望向她身後:“艾利希大人,這位小姐前來還書,請您下決斷。”
聆和赫倫對視一眼,回頭看去。
隻見那個正在擦拭畫像的少年慢吞吞轉過身來,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綢布,又看了看他們,然後默默轉過身去,繼續擦拭。
熟知他脾性的守衛撓了撓頭:“抱歉,可能得麻煩你們等等了。”
聆想或許這是個虔誠的信徒,正悉心侍奉他的諸位神明,于是搖了搖頭:“沒關系,我們等等就是。”
正好她對這個特殊的地方也很感興趣,索性觀察起壁畫和雕塑來。
穹頂上的畫既不是人物群像,也不是叙事風格,而是一幅巨大的地圖。
所繪對象是一條長河,蜿蜒出衆多分支,從頭頂流淌而下,漫過牆壁,凹凸不平浮雕和深色的顔料塊在光影下有着很強的立體感,其中又隐約夾雜着錯亂的線條。
可與尋常河流不同,它的彎折之處不是圓弧,而是生硬的折角,這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聆看着河流與那些線條,竟漸漸有種置身于幽暗洞穴的錯覺,壓抑窒息,可看久了又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她不由跟着它的折角走,線條中暗含的精靈語也讓疑慮越來越深。
『光明湮滅
天地哀寂
神明的孩子睜開眼
自我背叛
自我驅逐
勝利者的挽歌……』
突然,她的後背撞上了什麼。
“不好意思。”她向身後的少年道歉。
艾利希搖搖頭,遞上自己手中的布,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聆沉默一瞬,這表情,這動作,怎麼看都像是他想要她用實際行動表達一下歉意。
遲疑片刻,她還是接了過來,開始就近擦拭畫像。
話說,侍奉神明也可以假借别人的手嗎……
站在不遠處的赫倫瘋狂糾結要不要告訴自己的小外甥女,這個家夥數分鐘前就在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後靠,一步一近,終于等到她“撞”了上來。
可是……她擦拭的速度明顯比他快得多,早點幹完也能早點還書早點走人。
啊,不然還是辛苦她一下吧。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前廳響起:“放着——讓他自己擦。”
艾利希“唰”的一下抄起綢布開始擦拭,但因為動作太過倉促撞歪了畫框,糾結扶與不扶的兩秒間,畫像哐當砸了下來。
站在畫像下被迫出手扶住的聆和閃到一邊的艾利希面面相觑。
“原來你能這麼迅速的嗎?”
“……”
“小師叔,”白發蒼蒼的白袍老人背着手走了過來,“擦完畫像還有A~L号書架需要整理,請您動作快些,别誤了飯點。”
艾利希抿起唇,雙頰鼓鼓像隻氣咻咻的小倉鼠。
至此,聆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坑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老人道:“我來代母親還書,您做得了主嗎。”
老人眼中透出詫異之色,而後道:“小師叔,她來還書。”
艾利希依舊在埋頭擦拭。
跟他僵持了十幾秒,老人妥協:“好好,畫像不必擦了,隻要整理書架就好。”
他沒有擡頭。
老人終于怒道:“不行,書架必須整理!您要是不想受罰,下次就别在看書的時候吃東西,把面包屑落進書縫裡,還把咖啡灑在書上,那可是孤本!孤本啊!”
聆:“……”
以藏書館中的人對書籍的熱愛程度,竟然隻是罰他擦畫像整理書架,這容忍度是相當高啊。
拉扯無果,某小師叔見好就收,轉而看向聆。
聆将所有書都遞向他,他卻并沒有接過,直接就着她的手開始翻看,開頭中間結尾随機十數頁,而後示意老人接過書。
如是六七本,他停了下來,将那厚如磚頭的《爆破導論》上中下三冊抱在懷裡:“原來,在你這裡。”
在聆的印象中,這三本書放在玫瑰小院足有十餘年,有些書來了又去,隻有它們一直都在。
“你找了它們很久?”
他點點頭:“十一年六個月零九天。”
“可那時的你很小,為什麼要找這些書?能看懂嗎?”
她很确定這三冊書的深奧程度,曾經媽媽逐段逐頁地為自己拆分講解,即便如此,她也思考了很久才理解其中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