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剛想開口拒絕,方才一直陰陽怪氣的南星此刻又先站了出來。他輕笑一聲,斜眼看了看尤猛渾身的灰塵和血漬,俊美的臉上滿是不屑。
“你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嗎?搜查府邸是連官府都不能随意做的事,憑什麼你一句話就能随便搜我師父的宅子?你比官府還大嗎?”
師父?自己的夫君是他師父?
季窈莫名多出來這麼個徒弟,忍不住又側目看了南星一眼。
三人之中,他看上去年紀最小,眉眼細長,皮膚白皙,青色的長衫配上玉質頭冠,潋滟不可方物,宛若穿梭在森林裡還未長角的小鹿。
就算是他此刻諷刺尤猛的模樣,看上去也不過是在撒嬌賭氣而已。
他幫自己先出了氣,季窈心裡開始慶幸赫連塵收了這個徒弟。轉頭看見京墨也準備出聲的瞬間,身邊杜仲一個眼神遞來,他會意點頭,拉扯南星的袖子朝尤猛笑道:“我明白,這位頭領也是任務在身,各人立場不同,如今你已經讓步,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說罷,他又轉身,朝季窈拱手道:“嫂嫂,家中财物收納你最是清楚,如今大家各自讓步,不如就讓他們搜上一搜,隻要赫連兄問心無愧,此番也好做個了結,免得他們以後再來騷擾你們,如何?”
這一聲嫂嫂喊得親熱,全然不似兩人才第一次見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季窈身上,她看着京墨背後的杜仲眼神鑿鑿,知道這也是他們眼神傳遞之後的決定。季窈側目與夏大娘子、赫連羽對視幾眼,知道如果此事今日沒個了結,之後怕是後患無窮,她攥緊夏大娘子衣衫,覺得憋屈,卻也隻能點點頭。
這一點頭,不光是尤猛喜上眉梢,吩咐身後人分左右兩邊進到内院各處搜尋,季窈瞧着杜仲也收回目光,施施然站在一旁像是在靜候搜府的結果,就連身旁淚眼婆娑的夏大娘子眼神也閃爍不已,一個眼神遞給赫連羽,後者便不情不願地跟着苗疆人走進去,不見了人影。
呵,他們不會都以為這屋子真有她那個死掉亡夫藏起來的寶貝吧?
别人不知道,季窈這個枕邊人可是最清楚的。若這間屋子還能再搜出個幾十百把兩銀子出來,她這個亡夫的葬禮也不至于辦的如此簡陋。
可是她沒得選。
三個月前,季窈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在這間宅子裡,她扶着腦袋從床上坐起來,卻發現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失憶了。
赫連塵端着藥碗走進來告訴她,他是在回龍都的路上撿到了昏倒在路邊的季窈,若她不嫌棄,以後跟着他過日子便是。
失去了全部記憶的季窈無依無靠,加上赫連塵整日盡心盡力地伺候她,看着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季窈便答應下來,兩人選了個好日子,關起門來拜天地,褪去鞋襪做了夫妻。
除開赫連塵隔三差五都要出去個一兩天,每每回來也拿不出多少銀子給她,其他倒沒什麼可挑剔的。尤其某些關起門、熄掉蠟燭才能行的事,赫連塵大概是占了年輕力壯,也肯花心思的原因,總是能讓季窈心滿意足,享受到夜晚的美妙。
可這間屋子裡沒錢就是沒錢,否則她也不至于在夏大娘子來的時候連五十兩都拿不出來,害得夏大娘子拿出自己的體己來湊了不少,才把赫連塵的喪事辦下來。
果不其然,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尤猛的部下一個個從内院灰頭土臉地走出來,對着尤猛搖頭。
“連膳房爐竈和院裡水井都找了,沒有暗道也沒有密室。”
季窈聽得雲裡霧裡:暗道?密室?不是找寶貝嗎?
夏大娘子也聽懵了,站起身來開口道:“你們不是在找寶物嗎?找暗道做什麼?這寶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咳,”尤猛輕咳一聲,臉色嚴肅,“苗疆聖物,不可為外人道也。既然沒有找到,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看着這群苗疆人離去,靈堂又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杜仲一個眼神遞過來,京墨立刻轉身朝季窈和夏大娘子告辭道:“煩擾已解,不擾赫連兄清淨,我們也該告辭了。”
夏大娘子看出三人行為舉止皆非一般老百姓家裡的子嗣,好聲好氣開口想留他們下來用了午膳再走,可京墨一味婉拒,其他兩人也不再說話。季窈知道他們不想留下,也懶得再開口,扯扯夏大娘子衣袖示意她不必再勸。
待人去樓空,不算大的宅院裡又隻剩季窈三個孤兒寡婦和三個下人,各自懷着沉重的心情草草用了午膳後,季窈自知困乏,便回了屋裡小憩。
這三個月來,雖然有赫連塵的照顧,她仍經常感到困倦無力,外面請來了不少大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告訴她心血不足,還需靜養。
誰知睡得迷迷糊糊,季窈好像聽到窗外有人低語,她凝神靜聽,外面說話聲似乎是夏大娘子與赫連羽,兩人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赫連羽突然驚呼一聲:“要将嫂嫂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