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深巷,拐過街角,龍都熙來攘往的街頭人頭攢動,内城三百坊市,鋪舍通宵達旦,外圍兩千屋舍居民成千,萬家煙火。
季窈将面容隐藏在黑色鬥篷的兜帽之下,幾番打聽,又狠下心來花銀子雇了一輛馬車,才在日落西山之前到了所謂的菩然寺。此時廟裡香客已經走得差不多,季窈叫住一個灑掃的小和尚,詢問後方得知赫連塵确實經常會到寺廟之中捐一些香油錢,此四方香包便是作為答謝之物贈予。
“赫連施主風塵仆仆,每次來都未多做停留,據他說言,不過是恰好路過。”
一次路過說得過去,次次都是路過,看來他必定經常來。
“那他可有說,是去了哪裡過來的?”
小和尚搖頭,看清兜帽下季窈的面容後,倏忽紅了臉,輕輕扯回女娘手上攥着自己的衣袖,作揖說了句“阿彌陀佛”匆匆跑開。
女娘失落的走出菩然寺,擡眼看去,寺廟背後一輪紅日高懸,将朱紅色的院牆染得鮮紅勝血,她看着院牆内一枝桃花伸出牆外,枝上花朵開得正豔,雙眸忽然微微眯縫起來。
這個場景怎麼如此眼熟,倒好似在何處見過一般?但這确實是她第一次踏足菩然寺。
對了!她想起書房正中一面牆上的字畫,其中一幅便是以半山景色為主的山水圖,畫面右下角一座寺廟斜立其中,朱紅色院牆裡一枝桃花枝子探出牆外,與她此刻所看到的景色剛好一緻。隻不過她現在站在寺廟正門口,所以看到的院牆和桃花枝在左側。
寺廟背後一定有什麼。
打定主意,季窈邁步朝寺廟後山走去。入夏的深林草木植被茂盛,越往裡走越看不清路,被草木環繞,她卻莫名覺得安心。來到寺廟後門破舊褪色的院牆下,季窈搜尋一圈,仍一無所獲。
“什麼鬼地方……哎喲。”
帶着懊惱,季窈朝腳下瘋長的草叢踢了一腳,腳尖恰好踢中一個硬物,疼得她眼淚唰就下來。蹲下身揉腳,此刻天色也逐漸暗下來,她卻覺得視線較白日陽光正好的時候還更敏銳了些似的,恍惚就瞧見草叢中一個圓形的銅環正一晃一晃地發着光。
草叢裡怎麼會有銅環?季窈思忖片刻,再深的恐懼也抵不上家裡那個惡毒婆婆的冷言冷語,她伸手于草叢之中抓住銅環,四下用力之後發現可以向上提起,便移過去站定,雙手用力狠狠向上提起。
與銅環一起被拉動的還有一扇三尺寬的四方木門,伴随一陣嘎吱聲,塵土四散飛揚,一個暗道的入口就這樣出現在季窈面前。
好家夥,還真有密道,隻不過不在宅子裡,倒被她那個亡夫藏到這裡來了。
死鬼,背着她藏東西,這個寡婦做得不虧心。
季窈從懷中掏出方才在寺廟裡順走的一隻蠟燭點燃,順着暗道裡樓梯一步步往下走,臨了還不忘将暗門微微虛掩,在門闆與洞口銜接處放了一塊石頭擋住,以防門闆被人從上面關上。
密室不大,看着更像是冬日裡尋常人家藏冰的地窖,一塊厚厚的黑布簾子掀開後,燭光将整個地窖内室照亮。季窈看清面前擺放的種種物品,怔在當場。
隻見地窖内放着幾個大箱子,箱口沒有上鎖,裡面隐隐露出金磚金條刺眼的光芒,一旁木凳上琳琅妝奁裡翡翠寶石無數,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一顆顆擺放在側,熠熠生輝。一旁立着的架子上,一件用金線和不知道什麼材質縫制而成的錦衣褙子流光溢彩,不知名的血紅色石頭鑲嵌在領口一圈,随着燭光不時閃動點點微光,猛地一看,甚至會誤以為這件衣服下還在一起一伏的呼吸着。
這、這、這就是赫連塵家書裡寫的财寶?!
恍眼看去,夜明珠旁邊還放了一個扁平的木盒,看着與這些璀璨的珠寶格格不入,季窈舉着蠟燭走近,打開盒子才發現裡面是一疊銀票,上面所寫數目之大,她甚至懷疑自己不認字,又反複讀了好幾遍才确認下來。
難怪苗疆人要耗費如此大周折來尋這批财寶,真是太多了!
她将銀票一張張數來,翻了不下二十張後,突然發現下面的紙張顔色與面上一層不同。借着燭光的亮光,她将下面一疊有些泛黃的紙張拿起來到面前細看。
“賣身契?”
原來壓在銀票下面的,是一疊賣身契和一張房屋地契,上面寫着南星、京墨、蟬衣并其餘五六個男子的名字,看上去是與赫連塵一起簽訂字據,為他所用。
再一瞧地契,寫着龍都最繁華的一條街市上的鋪面地址,地址最後寫着一個像是茶肆的名字:
南風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