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來?那哪行?
“不必了不必了,我到後面換一件就是。”
女客不依不饒,伸手非要來扯季窈的衣領。
“那怎麼行?是我害掌櫃濕了衣衫,總歸該要我把掌櫃的衣服帶回去洗過再拿來還給你才是,你就别謙虛了,脫下來給我吧。”
與此同時,看季窈臉紅羞澀,十分好欺負的模樣,早就被南星交代好的桌前其他幾個女客也開始上手,拉着季窈想要去脫她的衣服。
季窈又羞又惱,見此情景也沒功夫深究這濕身背後到底是無意還是有意,她低着頭拼命護住自己的衣襟,那些女客就又伸手來解她的腰帶。
“好姐姐們别鬧了,我這衣服真脫不得。”
大堂哄鬧之間,京墨從雅舍聽見動靜,走出來剛好看到這個場景。他餘光撇見不遠處,南星正一臉幸災樂禍,袖手旁觀,方知又是他的主意。
“胡鬧。”
剛走下台階沒兩步,京墨瞧着季窈的胸口,目光驟然一凜,一貫平靜的面容露出些許驚詫。
大堂這邊,季窈還在垂死掙紮,她的領口被兩三個女客扯得松松垮垮,白色裹胸布若隐若現,她在絕望之中擡頭,卻隻瞧見三樓杜仲冷漠的目光。
真的不打算來幫幫她嗎?
漸漸的,季窈心裡的羞赧被憤怒代替,她此刻也顧不上是不是會得罪客人,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伸手一揮,将來拉扯她的女客推開,捉住衣襟站了起來。
她這一認真,方才還在嬉笑看戲的大堂賓客們立刻收斂笑容,肉眼可見的不滿起來。
“不過是開個玩笑,推人做什麼?”
“是啊,哪有小倌這麼對客人的,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在靠誰吃飯?”
“臭男人的身子有什麼好遮掩的,我們還不惜得看呢。”
季窈衣衫濕透,被一衆女客圍在中間,說不出的狼狽。
這時,方才潑季窈一身水的女客瞧見她衣裳裡好像還有一層白色,皺眉指着她的胸口正準備說話,一件寬大的墨色長袍從少女頭上落下,将她整個人罩住。
少女視線受阻,手臂被拉過一邊,靠在一個堅實的臂膀上。同時,京墨溫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小小意外,不值得大家為此動氣,就讓我來處理吧。”
說罷,他将季窈牽着,一點點從女客之中走出來。耳邊的嘈雜聲漸漸變小,季窈低頭,隻能從頭頂袍子露出的一點餘光看到面前那雙藤鞋。
龍都民風開放,年輕的公子女娘大多衣着風流不拘,到了夏日都是穿露趾藤草編鞋出入街市。藤鞋的主人掌心溫熱,帶着她上到三樓右邊空置的茶室,将季窈頭頂衣袍撩到她身前遮住胸口,轉過身去吩咐小厮拿幹淨的絹巾和衣服上來。
不知怎的,面對四人的刁難她沒有哭,面對婆婆的惡語相向她沒有哭,現在坐在京墨面前,衣衫貼着肌膚,頭發散亂的樣子,她卻有點想哭。
京墨見她狼狽,伸手想去給她整理衣裳頭發,到了少女面前又停住手。兩人沉默半響,屋内隻有季窈不時發出啜泣的聲音。
待小厮将布巾和衣服拿了來,京墨遞給她,轉過身去退到屏風外,小聲開口道:“你換衣服吧,我在外面。”
窗外,明月高懸,夜有鸱鸮立于月下啼鳴,季窈一邊換衣服一邊盯着那個沉默而寬厚的背影,眼中淚水更多。
尋常小娘子在外面受了欺負,或許還可以撲到爹爹娘親的懷裡大哭一場,第二天再帶着兄長殺回到惡人面前狠狠教訓他一頓,可她形單影隻,連自己家在何處,在這世上是否還有親人都不知道,受了委屈隻有面前這個看似溫柔,實則心思深不可測的男人在門口守着她。
京墨聽着背後啜泣之聲斷斷續續,許久都未曾停下,想起方才無意間看到她衣襟裡的布條,與這幾日她的行蹤聯系上,對她的身份猜到大半。
“掌櫃,衣服換好了嗎?”
“嗯。”
季窈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身上穿的衣服大了很多,不知道是他們四個人裡面誰的衣服。京墨看她仍是悶悶的,興緻不高,知道方才被女客們圍起來捉弄,對她打擊不小。
“南星性子驕縱,但并非是個壞心腸的人,今日之事,我會好好說他,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我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就沒有人替我放在心上了。”
她如此回答,倒叫京墨有些意外,他回過頭,看見季窈衣衫寬大,模樣有些許滑稽,可她的眼神卻已經恢複得如從前一般堅定。
兩人站在三樓欄杆處,看着底下大堂裡,南星盯着腫起來的半張臉,還在跟女客們劃拳吃酒,京墨的語氣變得溫柔。
“對于赫連兄把我們賣給你這個說辭,其實南星是最難接受的。他很看重與赫連兄的情誼。所以才會這麼針對你。”
“為何?”
季窈不解。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失了憶,是被赫連塵撿來的?
“當初他從家裡逃出來,是赫連兄收留了他。”
逃出來?為何要從家裡逃出來?
看出季窈眼裡的疑惑 ,京墨從欄杆處直起身子,繼續往樓下走。
“因為南星的爹當着他的面,殺了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