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就在打銅鎮。”我遲疑了一下,但又鼓起了勇氣,“我需要找份工作。”我的話語中流露出傷心,突然後悔不該打電話,但已經太晚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或你的父母、朋友……是否你需要個傭人,或清潔工……幹什麼都行,我可以照顧孩子或老人。”
“你有我的地址嗎?”王子文母親直言直語。我點點頭。
“電話簿上有,是的,我知道。”
“為什麼不馬上就來,叫出租車來,我付車費。”
我走出電話亭,伸手招黃包車,但自己付了車費。我驚奇地發現王子文一家四口都在門外等着我。
“太感謝你了!”王子文的母親感激地說,我穿的衣服不僅難看、過大,而且已經露出線頭,樣子過時。
“我跟母親談過了,她會給你份工作,不過和新聞報道可沒關系,是廚房裡需要人手。”她又低頭看了看我。
張士芹(王子文的母親)直接帶我下樓去看房間。房間很小,但很幹淨,沒有任何裝飾,但這比我在三年多時間裡見到的任何房間都好,張士芹告訴我,這是我的房間。
“我怎麼謝你才好。”
她告訴我工作時應穿一條黑色連衣裙,圍一條有花邊的白圍裙,戴一頂帽子。應露出白領和袖口,穿黑鞋,黑色長襪,但我不在乎穿什麼。
“你打算以後怎麼辦?”張土芹問我,這個工作決不會是我的畢生工作,但目前,戰争還未結束。
“如果可能,我打算留在這兒,和你們在一起,直到戰争結束。”
這時,我看了看張土芹,想再要求她一件事。
“我還得設法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八月以來,我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他在軍隊,但他到了梅城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他的信,我想如果……要是……你知道……他們會想辦法通知……也許能找到認識的人……”張土芹明白了,點點頭。
“我去問我父親。”
我們兩個女人相互看着,我倆從未是朋友,然而張土芹為我做了一切可能的事,而我隻是意外地送了她的兒子去醫院。
幾分鐘後,我去旅館取行李,然後乘出租車返回。王家住的是所漂亮的大房子,這座紅磚砌成的大樓是打銅街最大的住宅之一。回來後,我直接回到房間,換好工作服,又去了廚房。廚房裡幹活的人都對我表示歡迎,她們告訴我應該幹什麼。
下午,張土芹下樓來找我,将我介紹給王家老夫人。
王老夫人大約有六十多歲,長得非常漂亮,舉止高貴。她身穿一套灰色羊絨套裝,戴着碩大的珍珠項鍊,和一對顔色、質地與她的衣服相配的耳環。王老夫人不很熱情,但十分客氣。王老夫人和張土芹一樣,對我表示同情,她告訴所有的傭人要對我以熱情相待。
我感到自己有點像灰姑娘。每個人都對我非常友好,他們已經知道我是王家小少爺的恩人。
王老爺在那天終于從他在梅城的朋友那兒為她找到了蔣浩然的消息,他們用了一個多月才聯系上他的部隊。
消息不好,我的心直發抖。
到了梅城後,郊區的一次小規模戰鬥中,蔣浩然失蹤了。人們沒有見到他陣亡,也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但他再也沒有出現。人們很難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在戰後他們會找到他的記錄,也許他被小鬼子活捉了。現在,他們隻能告訴我這麼多。
他失蹤了,他的杳無音訊一直是個不吉祥的兆頭,可現在,這種迹象更加明顯。
我向張土芹的父親表示感謝,然後默默地回到廚房。
“我為她感到難過。”王先生跟妻子說。
“好吧,你盡可能好好照顧她,說心裡話,從他們的關于他的……朋友……的消息中,我覺得他已經死了。”雖然不能證實,但都認為他已經死了。說到這兒,王先生又一次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