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裡安·洛斯先生,享年85歲。
他的一生中,有近五十年都在做飼養員的工作,很難不對自己養的小兔小鼠們産生感情。
可如今在廢土世界,他精心養育的孩子們被定義為了“害蟲”,他需要親手宰掉它們。
他知道怎樣做能讓雪兔不那麼痛苦地離世。
可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在雪兔泛濫的時候,他沒有清除掉全部,而是留了十隻,養在了地窖裡。
最早的感染出現在兔子身上,有一隻體型較大的雪兔,總是吃不飽,後來對洛裡安摻了營養劑的仿生草料不滿,竟然咬死了它的同類。
洛裡安不得不親手處理它。
後來,他收到了基地城防部的通緝令,因為一隻沒來得及處理的“害蟲”闖入了CTT研究所隔壁的植物生态模拟基地。
他安度晚年的夢幾乎破碎。
他自己為這個程序空間加了一段防禦鎖,卻沒料到把自己鎖了進去,與外界徹底隔絕。
修複員暫停了讀取,說:“外界能查到的最後一段信号,是他向一個陌生号碼發送了加密信息。可能是對外界的私人組織——類似于黑市那種,發出求助。”
俞靈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650:“私人組織有接受或再跟他聯絡嗎?”
“這我不清楚,我沒有調查公民的賬戶流水的權限,很多信息是可以連同資金發送的,層層加密,以無關代碼掩蓋,在普通審核面前能做到滴水不漏。如果您需要調查,等出去後可以走城防部的申請。”
650再沒繼續問下去。
俞靈的鼻尖出了層薄汗,她将防護服又默默調低兩度。
洛裡安被鎖在程序空間覆蓋的區域,家中資源一點點耗盡。
最後一支營養劑,他分了三天喝,已經餓得身形漸枯。
他忽然想到了被藏在地窖裡的雪兔。
作為一個常年跟醫學研究者打交道的人,洛裡安不難判斷出雪兔中極有可能出現了異化。
可它們看起來實在美味。
單純,弱小,無害。
饑餓感灼燒着他的胃,口腔分泌出滾燙的唾液。
俞靈和650同時吞咽口水。
受記憶讀取的影響,俞靈似乎也感受到一陣強烈的饑餓。
營養劑耗盡的第二天晚上,洛裡安吃了一隻兔子。
沒用什麼調味料,隻加了一點鹽,炖了滿滿一鍋。
肉香彌漫四溢,乳色的油脂漂在湯面上,肉質呈現一片水汪汪的亮色,紋理分明,像挂了層琥珀。
他早已記不清真實的肉質口感,味蕾得到大面積的取悅。
好吃,好香,好餓,再來一點吧。
鍋很快見底。
咀嚼的時候,有一個沙沙的東西硌到了牙,可他并未在意,這具牙齒花了他半年的積蓄,堅硬無比,甚至可以咬碎他的碗。
他已經餓到連雪兔的骨頭都不想放過。
因為太美味。
那個硌牙的骨頭,也被吞掉。
之後的每天晚上,他都給自己炖一鍋兔子肉。
在盛宴的極緻滿足下,專業的洛裡安先生并未發覺,感染已從他的胃部彌散。
死者在生前最後一刻,爆發出強烈的欲念,對650展開了攻擊。
雪兔可以是食物,人也可以是……食物。
不得不說,他是聰明的,甚至學會操控655和雪兔們為隊員們呈上一場僞裝戲碼。
俞靈将傳感器從頭頂拔下。
修複員盯着解碼的讀取條:“現在還剩一個問題,我們該如何出去?”
隊員們也傳來一陣躁動。
“受不了了,我現在感覺好餓,653你别這麼看着我,我想把你給炖了。”
“嘿,651,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呲拉——
777用匕首撬開一個罐頭,隊員們紅着眼撲了上去。
“你想讓我們發狂至死嗎?快把那玩意兒扔了!”
“人是鐵飯是鋼,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我一天沒吃飯啊!”
777被壓在地上,絕望地喊。
罐頭頃刻間被分食幹淨,俞靈吃不慣那味道,跟650并排坐在木闆上喝營養液。
她現在有新的發愁的事情。
随着病毒一點點被清除,程序空間的異常部分會如牆皮般剝落,而每個空間都有相應的逃生出口。
俞靈眺望着圍牆邊界那棵已經淡至透明的香樟樹,破敗的小樓逐漸複原,原本的鵝黃外漆在朝标準的深灰色過渡。
至于香樟樹的位置,原本應該是——
那個水井!
分析出來空間出口的俞靈,表情有些難看。
如果告知大家出口的位置,就注定會被發現,真正的652被她吊在水桶裡安眠。
而她這個冒牌貨又要進一次守衛所,在經過人像錄入儀的瞬間,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是上次的“越獄犯。”
怎麼辦,難道要她再越一次獄?
守衛所的安保系統是随事件不斷更新的,下次越獄的難度恐怕提升了不止一個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