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的聲音穿插進來：“所以，你是希望她死的是嗎？”

女生用力抹了把眼淚。

“屁。”

“她真不夠意思，要走了都不跟我說一聲，說不定我還能陪她在湖邊坐坐。這個傻缺不知道在網上看了誰說的，以為抱着石頭下去痛苦會少嗎？”

“傻子，她不知道自己最怕水嗎？平常出去玩，帶着遊泳圈都不敢下海，那水淺的人都能站起來，我怎麼勸她都不肯。”

“我真想不明白，她怎麼會選擇……這個破湖……環境一點都不好，水都是渾濁的。”

女生哭崩了，鏡頭越晃越低，她卻蹲在地上不肯站起。

記者最後以無法繼續報道為由，中斷了采訪。

俞靈關掉第一個視頻，越過人山人海的讨論，定格在記者發的第二條有關米卡的信息。

這一次隻有文字内容，是記者以自己視角寫的，關于第二位女生的采訪。

【事後我又約過她幾次，想了解一下米卡家裡發生過什麼，可她始終不肯見我。我聯系到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說她最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接受采訪，正在接受心理治療。】

【其實那天在鏡頭外，女生一直哭到宵禁時刻，最後被扯進便利店裡躲了一晚。】

【我和她面對面坐在便利店桌子前，相視無言，主要是因為她情緒很低落，不肯再接受采訪。次日宵禁接觸她便離開了。望着她出去的方向，我又坐了半個鐘頭，随後點了杯冰美式，也離開了便利店。】

【這次采訪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辦法從那種深深的無力和無奈中抽離出來，我好像沒有動力，沒有力氣。】

【萎靡了一個星期，領導來找我了，說給我分配了一個助手。我的第一篇采訪發布以後，在城防區受到了很大的反響。很多人都在期待之後的采訪，以及故事的真相。】

【但這并不有趣。我說。】

【可是大家都很關注。領導說我必須将這個采訪進行下去，我們有責任去挖掘真相。】

【所以我決定繼續采訪下去。】

這篇内容之後，記者專門建立了一個名為“米卡”的合集，俞靈順勢點進去，由于太沉浸，她完全沒注意身旁的倪蝶已經沒有了動靜。

記者又采訪了一名米卡的同學。

這位同學是主動聯系記者的，說看了第一篇采訪感到很憤怒。

同學頂着要求記者打碼的馬賽克，大聲指責第一位接受采訪的女生在撒謊：“我跟她是閨蜜，那次惡作劇我也參與了！她壓根不是米卡的朋友，平常就她欺負米卡最多！”

記者問：“那你為什麼選擇揭露呢？”

“因為米卡考試超常發揮，除了她以外，我們全班都繼續讀城防區的高等學校，我成了撒謊精的同桌，我原以為我們是閨蜜的，結果她反過來欺負我！”

那名同學将自己的臉遮住，隻露出棕黑色的歪曲牙齒：“你看！這就是我喝過染色劑再也變不回去的牙齒！要不是一副牙太貴，我早就想去做改造手術了！”

視頻很短，記者用文字補充了後續，說這位同學一直威脅記者，要求他将第一位采訪者的聯系方式給她，她打算在月底改造一副鋼牙，報複那位采訪者。

記者說，他已經報警。

隔了幾天，新的視頻上傳。

這次來自米卡在精英區的老師。

看得出記者下了很大功夫，才聯系上精英區的老師，兩人以線上采訪的形式留下記錄。

老師話語簡短，隻說米卡中途休學過一年，那之後成績下滑得厲害，本想幫她一把盡量留在公民區的，連内推信都寫好了，結果米卡忽然決定要回城防區。

記者詢問緣由，老師表示不清楚具體。

因為當時米卡給老師傳了一封道歉郵件，内容裡隻模糊地提及，似乎是家庭原因。

“米卡的母親在城防區，以經營早餐鋪子為生，身體不大好，父親又是非自然人，因為手術切掉了大半個内髒，成為80%區域改造人，生活還不能自理。”

聯想起近日愈發頻繁的非自然人案件，俞靈萌生出一個糟糕的推測。

她伸手準備拍拍身旁的倪蝶，結果撈了個空。

“倪蝶？”

“人呢？小玫瑰——”

夜色漫上來，俞靈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明明處在大樓外部，算是外部空間，可是……

這裡沒有宵禁設備。

難道說……程序空間之所以涵蓋整座園區，是因為世特駿外部有一層屏蔽層，能夠免除宵禁限制？

正疑惑着，她回頭，發現員工們陸陸續續背着包從大樓内走出。

其中還有跟旁人談笑風生的倪蝶。

她像是沒看見俞靈一樣，徑直從她身邊掠過。

就好像，這個時間，她們才下班一樣。

“鹹魚？你不是早就下班了嗎，怎麼還在這兒。”遠遠的，鈴铛穿過人群，走到俞靈面前，跟身邊人介紹說：“這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很好玩的新員工。”

同行人紛紛看向俞靈，朝她露出深淺不一的微笑，那笑容就像漂在水面的浮萍，給人一種表情和肉皮分離的詭異感。

“哎呀，瞧我這腦子，你一定不知道宿舍在哪吧？怪不得在這兒瞎逛呢，走吧，跟我們一起。”鈴铛過來挽住俞靈的胳膊，她的手就像某種章魚爪，貼在她身上扒都扒不動。

潮濕、粘膩、冰涼，不像人，反倒是異種生物常有的特質。

人群中，俞靈看向倪蝶，可對方卻沒做任何表情，連微笑也沒有。

或許是她的視線太強烈，倪蝶身旁，看起來比她年長一些的男人忽然開口說：“我們這兒也來了個新人，玫瑰。”

“哎呀，這五官長得真精緻，怪不得叫……玫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