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她:“女人終究是要結婚的,你早點結也早點了結這一樁大事不是?到那時候我跟你爸就徹底放心了。”
“媽,我真的不想現在結婚,我,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還可以掙很多錢,給你們買大房子……”
囡囡語無倫次的給父母說着自己光鮮亮麗的未來,試圖改變他們的想法。
但她的父親卻開口将她的話打斷:“一個女人家家的去外面拼成什麼樣子?還是早點嫁人的好!你年輕,學曆高,前幾天村長跟我通過氣兒了,明天就領着他兒子來!”
父親說完還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那可是村長的兒子,說出去多有面兒啊?”
父親的話聽在囡囡耳朵裡簡直如五雷轟頂。
原來他們叫自己回來,是因為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未來該走的路。
一股憤怒和委屈直沖上頭頂,從來沒有忤逆過父母的囡囡第一次跟父親頂嘴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或許是被氣悶了腦袋,翻來覆去隻會說這三個字,向父親控訴着她所有的不甘。
囡囡想不通為什麼一向支持她學業的父母會突然要她嫁人,為什麼自己所有的拼搏在他們眼裡一文不值……
為什麼她個人的所有努力比不上村長兒子的妻子這個身份?
那晚她跟父親大吵了一架,母親在一旁根本勸不動,隻能嘤嘤哭泣。
最後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吵架引得全村人來勸架,父親才終止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父親走之前,撂下了這一句話。
囡囡晚飯也沒吃完,躲進了自己房裡蒙着被子哭。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她以為她跟村子裡其他同齡的女孩不一樣,不用跟上一輩一樣困在這片土地裡相夫教子。
但是在她父母眼中,她最大的價值其實也是相夫教子。
什麼出挑的容貌,耀眼的學曆,光鮮的工作……
這些在她父母眼中不過是嫁妝而已,他們盡心盡力培養了她這麼多年,是想将她培養成一個好媳婦,讓她給家裡帶一個好女婿回來。
她不是這家人的女兒,而是這家人為别人準備的媳婦。
這村莊裡所有的女人都得成為男人的配偶,她隻是在别人眼中稍微優質一點的那個。
囡囡隻覺得悲哀,無論她怎麼努力,原來她都是被品鑒的那一個。
她覺得村子裡的女孩就像這田裡栽種的果實,每年一茬一茬地結出來供村子裡的男人們挑選。
有實力的先占了質量最上乘的果實,剩下的再留給其他人去品評,去争搶。
可囡囡覺得她的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她是個人,不是真正的果實,她要獨自活得精彩,她不要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于是在那個夜晚,她逃跑了,她帶着所有身家逃出村子裡。
但在跑過最後一片田野,快到那條羊腸小道上時,她被村長帶人攔下。
村長對她和藹地笑着:“囡囡,你想去哪兒呢?這就是你的家啊,你應該留在這裡的。”
然後村長當着她的面,奪走她所有的身份證明,親自封死了她用筆杆撬動的通往未來的路。
村長一路架着她回家,父親将她鎖在家裡,然後跟村長籌備起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婚禮前一晚,父親難得隔着窗戶對她和顔悅色起來:“以前人人都嘲笑我隻生了個女兒,但我看生女兒比兒子好,你看咱們囡囡不就給我掙了許多彩禮錢嗎?”
囡囡呆呆躺在床上,并沒有回應父親的話,她到這個時候已經很麻木了,無論他們說什麼她都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直到天亮時,有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
“既然這個地方那麼可恨,不如我來幫你把它變成真正的地獄?”
“地獄?”囡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慘笑着說,“好啊,反正已經爛透了,再爛一點又有什麼關系?”
然後她再沒有管那聲音,任由母親和姨媽們走進房間給她套上鮮紅的老式嫁衣。
儀式是晚上開始的。
走出家門時,已是黃昏時分,那一輪太陽在群山之中變得血紅,像一團火焰在天空之上燃燒。
這團火焰與囡囡身上的紅嫁衣逐漸連成一片,即将給這個村子帶來滅頂之災。
不過,囡囡現在隻是在一步一步地前行着而已。
朝着她婚禮前行。
也朝着村子的末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