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鑒于楊逍讓他别早起好好的睡,範遙這一睡真的是直接睡到将近午時。
桌上──
有桶子。
看來楊逍來過一次。
沒驚動到自己睡覺也不意外。雖說範遙在睡覺時确實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戒心,但他從沒防過楊逍。而且他真的太習慣楊逍的氣息了,畢竟他們倆年少時期有段時間是住一起的。若進門的是楊逍以外的人,他還可能發現,但如果是楊逍,他察覺不了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更不用說他昨天算是在完全放松的情況下睡着的,依昨晚那情況,沒敵意沒殺氣也沒搞出不自然聲響的的人恐怕會被他直接忽視,可能連暗部進門他都不會察覺。
先不管他睡得有多放松有多深眠,既然在家他放松些也不是問題。況且,難得睡得這麼好,範遙就想回去再睡一下懶覺。
隻是計劃跟不上變化,他才剛翻身準備睡回去,他房門就被人很粗魯的踹開──嗯,絕對是用踹的。
範遙無語盯着頂梁片刻,沒好氣地起身,看着闖進他房裡的雙人組。
滿臉愧疚不好意思的張無忌與笑得愉快又得意毀門兇手的趙敏。
郡主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改掉妳愛闖我房門的壞習慣?!壓根是故意的。明明之前沁兒在的時候妳會敲門。
「範右使實在很抱歉,我有阻止趙姑娘的──」
「不要緊,教主,我習慣了。」範遙講的好無奈,注意到趙敏好奇的在看桌上那桶子,範遙又說了一句,「郡主妳要是餓的話,桌上那桶裡的食物可以吃。不過應該冷了。」
張無忌一聽也稍微傻了下,他還錯愕範遙竟然對趙敏闖門這事習以為常,又被後面的話弄得胡塗,順着範遙的話看過去,發現桌上還真放着一個桶,很是突兀,「桶?為何會有桶?而且為何食物會放那裡面?」
「應該是大哥早上拿來的,我們之間的一種小默契而已,教主不用在意。」範遙走去看桶裡有什麼食物,拿起一盤肉絲轉身走到一旁喂蛇去。
看來他并不打算吃。
張無忌突然想到昨夜範遙一直在主屋等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吃晚餐,不禁慚愧,「範右使,昨夜讓你等那麼久,而且我還忘了吩咐其他人要送份晚餐給你,這很抱──」
張無忌正要道歉,卻被範遙搶先一步截話,「教主,沒事。我沒怎麼等到,而且大哥有留一份給我吃,我有吃,不用擔心。」然後他像是怕張無忌繼續在意,幹脆轉移話題,「教主來是要喊我去議事嗎?」
張無忌點頭,「楊左使說先讨論,讨論完後就直接用餐。他本來要親自過來,但因為趙姑娘說想來你這裡,我就讓他别特别跑一趟了。」
「嗯?郡主來我這做何?有事?」
「你房間我昨天還沒翻完啊!」趙敏理直氣壯。
張無忌第一次聽到這理由不禁愕然。
範遙倒是很直接地給了趙敏一個白眼,沒好氣道:「給我先出去,好得給我一刻鐘盥洗更衣。」
「那我晚點再來!」趙敏非常配合,一轉身,走得幹脆又灑脫。
張無忌錯愕地目送趙敏跳着愉快的腳步回自己房間去,愣愣地回頭看範遙,一個眼神要他解釋解釋。
範遙無辜又無奈,卻無分毫困擾之态,「郡主莫名其妙地惡趣味,罵過了,她不肯改我也沒辦法。教主很在意的話,這房間我讓給她,我去大哥房間避一下。」
「呃──這也不必──?」張無忌覺得心情似乎有點複雜,語調幹澀了許多,「──隻要你不覺得不方便就好。」
見狀,範遙暗自決定還是少回房,要去楊逍那蹭床睡了。楊逍之後得知此事時無語地表示:遙弟空房還很多,别故意往我這窩。當然,被範遙一臉燦笑地當成耳邊風直接忽略過去了。
對張無忌的話,範遙點頭當做回應。小墨蛇喂完之後便去開櫃子拿衣服,同時說道:「麻煩教主幫我關下門,我更衣,還請教主稍待片刻。」
「阿,那要不我外面等──」
「沒關系,很快就好。」
範遙也沒要回避張無忌的意思,他甚至連衣服都懶得拿進屏風裡換,隻單單進去稍微盥洗下後便出來換衣服。
于是張無忌看到了範遙在那層單衣之下的身體,是多麼的凄慘,凄慘到張無忌都忍不住站起身,目光心疼憐惜。
張無忌的動作範遙當然注意到了,偏頭納悶了一會,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張無忌這世還沒看過他身上的傷疤。
平常被衣服遮掩的地方,均有陳舊傷痕的痕迹,有大有小,幾乎看不見一片淨土,明眼人便能看出他曾經曆過多少九死一生。與他完美無缺的臉形成兩個對比。
「教主,都是些陳年舊傷罷了,不必在意。」
範遙輕描淡寫地安撫讓張無忌下意識的搶步過去,抓手把脈,見範遙脈象真的一切平穩正常才松口氣。
────哎呀呀?
這既視感讓範遙不禁在心裡低笑。在前世,當教主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是相同反應。果然教主就是教主嘛。
不知怎地的心情很好,範遙神情軟了下來,露出淡笑。而張無忌從脈象發現了這事,畢竟範遙的脈象很明顯的放緩了些。張無忌擡眼看去,發現範遙真的看似心情很好,神情如此柔美。
「在想什麼?」張無忌好奇問道。
範遙搖頭,「沒什麼,隻是在想教主不愧是教主。」
「?」什麼跟什麼?張無忌一陣莫名奇妙。
範遙輕笑,抽回自己的手,把衣服穿上。
「範右使,你這傷不是自己用的吧?」
範遙眨眼,笑的更軟更樂。這也是跟前世一模一樣的問題。
「不是。」他回答,但他不會說這些傷是如何造成的。這些傷牽扯到他的過往,陽頂天知道,楊逍也知道,但讓張無忌知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範遙都沒有那個打算。
張無忌年紀尚輕,經驗不足,也都在充滿關愛的環境上成長,不懂人心能險惡黑暗到何種地步。江湖人士确實敢愛敢恨,也有陰險龌龊之輩,狠毒辛辣的手段他或許也曾有聽聞。但張無忌過于仁慈,心存善念,不記仇恨,範遙那些過往,他不可能無動于衷。
這些傷,記錄的是他曾受過的迫害。但那是已經發生的事實,也僅是如此罷了。
範遙并不需要張無忌的心疼憐惜,也不需要張無忌改變态度。
那其實也隻是無關緊要的事。
衣服穿上,掩蓋的不僅是那一身傷,還有範遙的黑暗過往。
這話題會被輕描淡寫帶過,張無忌這世依舊不會知道。
「教主,我好了,要走了嗎?再不過去可能大哥就要派人來找了,若大哥不來,其他人十之八九不會自告奮勇的,以前這種事,不是大哥來便是獅王來,其他人平常是會避着我的──雖然看他們不甘不願的猜拳抽簽也是挺有趣的就是了。」
看範遙說的一副很有自知之明,張無忌失笑,「你有沒有這麼難相處?」
範遙笑得很無害,還一副這真的不是我的錯的樣子,「我沒特别──但對其他人來說──可能──」
他沒說出口的答案,張無忌很清楚。
──他超難相處的!!!
張無忌不隻一次聽其他人這樣抱怨過了。他們明教光明右使到底在教内有多惡名昭彰啊?
非常的,惡名昭彰。
畢竟任性的誰也管不了不是嗎?
唯一能慶幸的是他對教主忠心耿耿,雖然有時候他們都懷疑猛獸護主有點太超過了──
說起來,在昨晚那個沒教主也沒範右使出席的晚餐宴上,整桌豐盛料理還有美酒佐餐,然而除了楊逍以外,飯桌上所有人都覺得食不知味難以下咽。
畢竟他們明教最兇的那隻「惡獸」回家了呀──
一想到他們曾做過的「好事」,不禁擔憂起小心眼睚眦必報、不僅教主控還兄控的範右使會不會找他們報複阿。
聽說教規對他不是很管用──
唉……範右使你别回來好不……
.
明教濠州元帥府。議事廳。
明教那些高層全員到齊。楊逍、韋一笑、殷天正、五散人等無一遺漏。就隻差還沒到的張無忌跟範遙。
周颠趁張無忌還沒來,調皮搗蛋的去坐教主的位子,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得其他人紛紛無奈搖頭。
說不得沒好氣地罵道快下來,彭瑩玉也是嚴肅的告誡他不要玩鬧,冷謙面無表情眼神示意他趕緊起來。
楊逍看他們玩樂,故意不提醒周颠他這行為被某個教主控看到真的讨不了好,坐在一邊淡定喝茶,不阻止不出聲,就等看戲。
沒過一會,張無忌到了,看周颠調皮也跟着配合着喊了一聲周教主。就跟在張無忌身後的範遙聞言挑眉,目光不懷好意的投向坐主位上的周颠。看得周颠一機靈,打了一冷顫,連忙跳起,趕緊把張無忌迎上位。
「教主教主,來,請,請坐。我開玩笑的,别當真。」
也不知道周颠急忙解釋是為了什麼,張無忌沒察覺什麼異常,心平氣和的招呼大家入座。
光明左右使的位子向來都在教主兩側,面對而坐。
範遙悠悠的接收了楊逍不準惹事的眼神,眼神古溜的轉了轉,惡劣一笑,聽話落坐。
他笑得很樂,但其他人可不那麼認為。畢竟範遙眼裡可是閃着不懷好意地惡質光芒阿,他們隻在範遙想惹事的時候看過這種目光。
楊逍輕歎氣,想既然張無忌在場,範遙應該不會太失控,便主持起會議,打算趕緊速戰速決。
此刻時間近午時,重點事項快點議定,然後他把麻煩的範遙拖回房間吃飯,給諸位兄弟們一頓清靜的午飯──昨晚那頓碗飯吃得真夠郁悶的。雖然楊逍沒他們那些困擾,也吃得還算舒心,不過兄弟們都難得拉下臉跟他求救了,他就好心腸的負責一下。就這次。
「教主,現階段戰事雖連勝數場,但兵損也慘重,暫不與元兵大戰,全軍整頓休息、招募新兵。既然範右使也回來了,不如先把教主的大喜之事完成,教主意下如何?」
張無忌原本就知道今天最主要的議題便是決定婚期,楊逍隻不過是做個開場白,便點頭同意,「也好。聘禮我也差不多選定,随時都能送去。至于何時完婚,楊左使、範右使、你們有什麼好建議嗎?」
「我沒意見,大哥與教主決定就好。」範遙擡眼秒回,然後安靜繼續當個稱職的花瓶。就說了這種事不需要我的意見,比起去想何時完婚,我還比較擔憂當郡主知道這事時會不會來煩。唉,不想哄呢。又不能幫着出法子,完全不想哄阿。
範遙那就是要當裝飾品的心意堅定,拒絕的飛快,其他人多少也是習慣他開會其實鮮少發言,他通常都是被教主說要給意見才會表現一下他右使位子真不是裝飾,不過絕大多數的時候,範遙的确都在位子上不吭聲當個好看的裝飾品。
衆人習慣這事,也不會去多問他既然無心開會那為何要出席。在遙遠在光明頂上的當年,忘記是誰有問過這問題,範遙當時目光哀怨的很,被陽頂天一句「不想開會也得出席,坐好,就當裝飾也行。」遏止了其他人的疑惑。從那次之後,再也沒人對範遙當裝飾品的行為有所疑慮。
張無忌也不在意範遙的拒絕,畢竟昨晚範遙就表示過了他的立場,隻是他這樣連點意見都不出,讓張無忌多少有點懷疑他勸婚是否真心誠意。
「楊左使呢?」
「有看好幾個吉日。再算上送聘禮與請帖的時間,還有周掌門前來的路程時間,這樣的話──六月十五,教主你看如何?」
「可以。」張無忌道:「那聘禮就麻煩楊左使與韋蝠王跑一趟了。并将我們的決議轉傳芷若允可。」
楊逍與韋一笑同時應聲,「是,屬下遵命。」
「至于各大門派的請帖──」
張無忌視線投往範遙,範遙注意到之後,困惑的偏了偏頭,暫停自己根本不在會議上的思緒,稍微回想了下張無忌這視線的意思,随即毫不留情地搖頭拒絕。
不要,我才不去呢!就是一個不會成的婚禮,我才不想如此大費周章!
「你不去送?」張無忌沒怒,反而打趣問道。
「決不去。」範遙果決。
「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是贊成這親事嗎?楊左使幫我送了聘禮,那你幫我給各大派送下請帖也不為過吧?」
雖是這樣說沒錯,但他就是不想──
範遙滿臉不甘願,「我不送。你要命令我,我就讓部下送去,會記得幫你屬名的。」
這下張無忌肯定了範遙根本不想他跟周芷若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