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
本該到出發之時,大夥準備就緒,範遙卻姗姗來遲。不僅姗姗來遲,到的時候還一身甜香與炭火味。
知道十之八九是為了哄殷離不得已下廚去了,楊逍莞爾無奈,到也沒打算說什麼。張無忌到是習慣了範遙出沒在竈前,沒對範遙又去做飯感到意外,而且他确實會在要出遠行前做些小糕點帶上,張無忌見怪不怪,他還想着範遙還有精神去做吃的,代表他恢複得不錯,可以放心。
兩個有地位念範遙的都不打算計較,到是一邊早早被楊逍叫起床,又枯燥幹等範遙的周颠不爽嚷道:「範右使!教主不都說了卯時出發,你竟敢遲到,我們一夥人等你一個,你──!!」
範遙連話都不讓周颠講完,直接往周颠嘴裡塞了一塊糕,問道:「好吃嗎?」
周颠手忙腳亂的接住咬斷差點落地的糕,嘴裡那口咬咬吞下,楞楞回答,「挺好吃的。」
「那就吃糕别說話了。」
範遙幹淨利落的打發了特愛來煩他的周颠,其他人看周颠被一塊糕打發,都在心裡悶笑。
另一邊張無忌身邊未見趙敏,範遙呆呆盯着張無忌看了一小下,在張無忌開口詢問前轉身,目光看過所有在場的人之後,往厚土旗那走去,來到厚土旗掌旗使顔垣旁邊,把手上的小包袱交給顔垣身後的一名旗使。
「給,蘋果的,妳之前說過想吃。既然都要做了,便順便做了一些。」
顔垣震驚地看着範遙,到是那名旗使遲疑的接過包袱,眼神也是有些愕然。
張無忌也踱步過來,目光裡帶着佩服之意,「範右使目光可真犀利,一眼就識破趙姑娘的喬裝。」
範遙看了下張無忌,目光又回到趙敏那身厚土旗旗使的裝扮,語氣有些不以為然,「身高一緻,身形也相差無幾,雖說是多少上了點暗妝,但這喬裝頂多踩上及格邊緣罷了。而且──生面孔優先懷疑。」
範遙的差評讓張無忌好奇了下,「那要怎樣才能算及格?」
範遙分别點點趙敏的臉、胸跟腰,「妝不夠認真,有待加強,雙頰可以塞點東西改變臉型。頭發太有光澤。還有郡主身材玲珑有緻,胸記得纏,腰間記得再綁上布條,才不會顯得身形過于纖細。另外,除了容顔體格的改變,郡主妳自己也要注意妳的儀态不可太大家閨秀,豪放飒爽點才更像豪傑。」
張無忌、趙敏跟一邊幾名旗使教衆聽範遙的糾正聽得啞口無言,趙敏道:「标準有夠高的。」
衆人皆是颔首同意。
範遙聳肩,絲毫不在意他們的評語,稍微彎腰跟趙敏耳語了幾句話,便向張無忌招呼一同回隊伍前方。
成員全部到齊,出發前往少林。
拜帖早已送到,這次雖說是要去援救謝遜,但并未有強勢敵意,希望是能用和解的方式解決,所以一夥人在路上也不算是太嚴肅緊張。
楊逍在出發後向範遙詢問殷離隻身過來的緣由,範遙無言地看了下天空,才歎氣表示,殷離那小姑娘隻是因為家裡沒人陪她覺得無聊才過來的。這理由實在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距離他們離開也過了一個多月了,怎麼到現在才在喊無聊。對于楊逍的疑惑,範遙隻好老實告知其實是因為君沁跟柳夕蕖也都出門了,殷離覺得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家很無聊,才想過來找其他人陪。
君沁與柳夕蕖本就不算是明教裡的成員,雖說是有點關系,但沒正式入教,其實要去哪裡,明教也無權介入,更沒有需要報備的必要。自然的,張無忌跟楊逍也不會多問她們的行蹤。
至于殷離,楊逍嫌麻煩的塞給了範遙處理,範遙也沒想陪小姑娘裝瘋賣傻,兩人獨處直接講道理,太危險不能跟就是不能跟,交換條件是範遙幫她做了份便當跟不少的糕點,也算是和平的交易完畢,殷離大概會安分的在分舵裡等他們回來,會不會裝瘋捉弄其他分舵裡的教衆,那不在範遙的管轄範圍内。
講到糕點,讓張無忌想起方才範遙跟趙敏說了些悄悄話,有點好奇便也向範遙問了下。
範遙也沒隐瞞,講明隻是在說即便是混迹在五行旗裡,趙敏身邊一樣有暗部守護,要趙敏不用太緊張。
還說沒寵。楊逍笑他。
我沒有!範遙絕不會承認這事。
張無忌聽身後逍遙二仙兩兄弟鬥嘴,心裡的緊張也驅散了幾分。轉眼看去,範遙臉上笑容明媚,比今日的陽光還舒适宜人,若非見過他在牢房那時面無情緒殘酷無道的冷酷模樣,他真的很難相信範遙當真是他們明教最陰狠偏激的那号人物。
那才是本性嗎?
還是這才是本性呢?
「教主?煩請留步片刻。」
楊逍突然叫住張無忌,張無忌聞聲停步收回雜念,将視線轉向楊逍,「楊左使有要事?」
「也不算是要事,隻是點建議。屬下在想不妨讓大部隊先留守山下,僅帶少數人上山,這樣大張旗鼓上山,深怕驚擾少林,讓對方會錯意了。」
張無忌想了想,點頭同意,「也好,就這麼辦吧。」随即揚聲傳令五散人以下原地待命,五行旗留兩旗留守,其它三旗僅帶少數精銳跟上即可。
傳完令後張無忌才突然發現,他似乎沒看見範遙的身影。
「範右使人呢?」
「恩,我在。教主找我?」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張無忌錯愕自己完全沒察覺,轉身看去,範遙神情疑惑帶有些許漫不經心,跟張無忌對到視線後,稍偏了下頭表達疑問。
其實找範遙也沒什麼要事,不過莫名其妙地把氣息收到無息,就覺得範遙又不知道想做什麼,張無忌下意識就問了,「你把氣息收到讓人察覺不到是打算要做什麼?」
範遙神情尴尬一瞬,但立刻就回複如初,「沒什麼特别的,教主不用在意。」
這很明顯是想隐瞞什麼,張無忌轉頭看向楊逍,眼神問他知不知道範遙到底想做何。
楊逍笑道:「真不是什麼要緊事,剛剛旁邊有隻野兔,範兄弟不過就是想去抓罷了。」
「……」
「……」
張無忌無言以對。
範遙軟笑純良賣乖,心裡稍稍可惜那隻野兔,還有──沒能抓出偷偷摸摸在一邊林木中偷窺的無恥賊人。
張無忌重新領隊出發。
範遙拿眼神問楊逍意見。楊逍輕瞥前方的張無忌,輕緩搖頭,讓範遙别打草驚蛇。
十之八九是成昆的眼線,範遙暗忖。
看樣子楊逍多少也是猜到了賊人所屬,但他還是拉住範遙,沒讓他真的去把敵人除掉,同時逼音成線說起悄悄話,『别去了。你看你才剛收斂氣息不到一會兒,教主便察覺到不對勁。雖說看似有些心不在焉,遠方的賊人沒能察覺,但你的行動,教主是有在注意的。』
『……是因為牢房裡的事,教主依舊耿耿于懷嗎?』
『難說。但從這幾日來看,教主沒有要追究你當日在牢房裡的行為。之前在堂上,其它人問起時,教主也說了你沒做錯事,還順便說了你陪同教主在外一路辛勞,是他同意你不出席議事,隐瞞了你受傷的事。』
範遙意外地看向走在前方的張無忌,欲言又止,終歸是什麼都沒有說,柔美的笑笑後便向楊逍表示他心情好賊人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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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遠遠吹動,明教群豪列隊上山。少林寺中早已接到明教拜山的帖子,空智大師率領僧衆在山亭外迎候。
張無忌也不牽拖,抱拳作揖開門見山道:「有勞空智大師迎候。敝教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要事向貴派相談,在下便開門見山了。此次前來,特懇少林看在武林一脈上,開釋敝教謝法王,大恩大德,日後必當補報。」
「阿彌陀佛。」空智道:「出家人慈悲為本,戒嗔戒殺,原不該跟謝法王為難。不過空見師兄命喪謝獅王之手。張教主乃一教之主,也該當明白武林中的規矩。」
「此事另有緣故,而如此憾事絕非謝獅王一人之責。當年空見大師甘願受拳以化解武林中一場大冤孽,仁俠高義,在下也是敬佩不已。」
沒想到當年的事似乎真有些隐情未解,空智大師便邀張無忌等人入亭,坐下詳談。
于是張無忌将空見甘願受拳以化解武林中一場大冤孽的經過詳細說了。空智歎道:「若非今日空聞師兄身體抱恙,貧僧真希望師兄也能知道這些詳情。空見師兄以大願力行此大善舉,功德非小。」
張無忌獻上誠意,「若有需,在下之後将真相書寫成文字,送達貴派空聞大師過目。當年謝法王失手傷了空見大師,至感後悔,但事後細細回想,此事的幕後黑手,确實是貴派的圓真大師。懇請圓真大師出來,當面對質,便可分辨是非。」
空見皺眉,深覺明教事事推回給他們少林門人,自身撇得一乾二淨,令人不苟,「圓真之前便死在光明頂了,如今要如何請個死人出來對峙?」
說不得冷哼,「圓真大師神姿百變,當日他在光明頂裝死跑了,現若藏在少林寺,便叫他出來,明辨是非。你們少林可不要說包庇啊!」
可能是被戳中了一半的實情,空智稍覺得惱怒,将話鋒刺了回去,「包庇?講到包庇,貧僧可能還比不起張教主。我空性師弟之死,張教主該如何解釋?汝陽王郡主與明教連手之事,又該如何解釋?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
雙方談話間冷嘲熱諷,看不見講和的契機,張無忌稍放軟了态度,解釋道:「空性大師豪爽俠義,在下當日在光明頂上有緣拜會,自是欽佩不已。甚曾和空性大師相約,日後相互切磋武學。豈知大師不幸遇難無緣履約,在下深為悼惜。但此事乃奸人暗算,實與敝教無涉──」
空智打斷怒道:「張教主花言巧語,于事無補!你身為一教之主,信口胡言,豈不令天下英雄恥笑?」
周颠口直心快,搶言道:「欸!你才信口胡言!你這秃驢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是吧!」
範遙暗揍了周颠一下,又再瞪了周颠一眼。周颠本還想罵,卻見範遙眼神冰冷,趕緊閉嘴安靜。楊逍也稍微注意到範遙的目光冰冷,知道他其實很惱空智的不敬之詞,大概是看在張無忌在場而沒有動作,想了想還是向範遙傳音提醒『腦袋裡想想就好,先别出手』,範遙輕輕點頭,表示他會暫且不動。
張中說道:「空智大師,我教主敬你是前輩高僧,給足了你面子,你可知自重二字怎寫?再說,教主向來守信重義,豈會說一句假話?你辱我教主,縱然教主寬宏大量,不予計較,我們做部屬的可不會善罷罷休。」
空智冷笑道:「怎麼?難道魔教辱我少林,未曾有過?我們失手被擒,囚于萬安寺中,隻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來邪正不兩立,那也罷了。也多虧張教主出手相救。但你們來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羅漢像的背上刻了十六個大字,『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真威風!」
這十六個字,是當日趙敏手下将少林僧衆擒去之後,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羅漢的背上。範遙前世曾為避免趙敏嫁禍于明教的陰謀得逞,而回頭将羅漢像轉向,這世則是為不更動已知曆史特别吩咐了暗部将十六尊羅漢像轉向。後來張無忌與楊逍等人發覺,看過後仍将羅漢像移正,沒想到還是給少林僧衆發現了。
張無忌口才不佳,又想到這确實是趙敏胡鬧,此時趙敏受他護佑疼惜,自然不可能将過錯全推往給趙敏承擔,不禁内心有愧,無話可答。
張無忌的尴尬,明教的幾個人自然看得出來,楊逍回道:「空智大師的話,可讓我們不懂了。敝教張教主是武當弟子張五俠的公子,江湖上盡人皆知。我們就算再狂妄萬倍,也絕不敢辱及教主的先人。教主自己,又怎會刻甚麼『再滅武當』的字樣?空智大師乃有德高僧,豈會連其中這小小道理也不明白?在下相信絕無此事。」
這幾句話振振有辭,反将一軍,頓時令空智為之氣結,道:「與各位在此空言争論,于事無補,幹脆請諸位随貧僧前赴羅漢堂,誰是誰非,一見便知。」
張無忌聞言,頓時心慌,踟蹰不答。這一進羅漢堂,謊言不攻自破。
範遙默不作聲地起身,往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