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也覺得丁敏君說話過分無禮,但罪不緻死,最重也禁閉思過即可。
如今周芷若将丁敏君殺害,或許也有殺雞儆猴之意。但峨嵋派并非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陰狠小派,多年來正宗曆史,光明磊落,需要用暴力來掃除異議,需要用非正道的手段才能在江湖上揚威,已違師祖傳承下來的教悔。
峨嵋的武功向來輕柔靈動,而周芷若此時所傍身的冷冽武功,雖不知道是從何而學,但那絕非峨嵋以往的傳統。
峨嵋派日漸衰弱,即便如此,要振興峨嵋派,也不能用如此方法。
周芷若的不擇手段陰狠殘酷,最終讓她失去了作為掌門人最為寶貴的人望。
她曾是門派裡衆多師姊所疼愛贊賞的小師妹,如今今非昔比。
貝錦儀沒辦法再看周芷若領着峨嵋派繼續錯下去,她拒絕承認如今的周芷若是她的掌門,她希望她的小師妹能回頭察覺自己的錯誤,但可惜事與願違,周芷若心中陰霾揮之不去,日日糾纏已讓她看不見正道。
心灰意冷到最後,貝錦儀選擇離開峨嵋,從此與周芷若各走一路。
貝錦儀的離去,即便這是她獨自做出這決定,然而願意随同她離去的門人,也不在少數。
在峨嵋派中,她的武功并不出色,個性平平無奇,在衆位師姊妹的光環掩蓋之下,如同影子般默默無聞,雖說如此,但她在同門師姊妹中評價極高,連帶着若她做出了什麼決定,也會影響深重。
她一走,被她言詞所打醒的姊妹們,也跟着離開。峨嵋派資深好手,僅這一下午的功夫,便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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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派内部所發生的鬥争,其他人自然是管不着。貝錦儀在叙述的時候,并未使用情緒強烈的字眼,客觀的叙述了峨嵋派的分裂是起于丁敏君的死以及自己的任性,她自己本身的想法并沒有成陳述太多。
張無忌聞之默然。
殷梨亭道:「難怪最近江湖裡有風聲傳出峨嵋派在招收弟子。本以為是在為英雄會做準備,原來是因為要補足妳們離開的缺額。還有青書──」
提到那個也是自己從小帶着長大的孩子,如今走上歪路,殷梨亭心裡難過又痛苦,神情黯淡的歎了口氣。
倒是俞蓮舟沒有殷梨亭那般心軟與多愁善感,聽到宋青書的名字便恨恨說了一句:「這大逆不道的逆子害死莫七弟,定不能饒他。」
張無忌想勸,卻也不知該如何勸。江湖裡殺人償命理所應當,殺害至親者更是不可饒恕。張無忌再怎麼天真善良,也明白這道理。
範遙沒作任何表态,不管是峨嵋派分裂的事也好,宋青書背叛武當投入峨嵋的事也好,範遙都覺得不算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明天的屠獅大會并不會因此而取消,雖然峨嵋派少了幾名高手,但周芷若跟宋青書依舊會去,而想立武揚威的周芷若勢必也隻會讓修練速成九陰真經的自己與宋青書上場。這結果,與前世無異。沒必要介入變動。
楊逍向貝錦儀問道:「貝姑娘,那妳此次前來,除了向我們告知這消息,是否還想尋求我們的協助?」
貝錦儀聽到楊逍問的如此直接,疲累一笑,「楊左使明察秋毫,在下确實有一事想與明教衆人商量。」
「姑娘請講,不必客氣。」楊逍道。
「阿,如果是要說周芷若的事,那妳别說了。」範遙打斷的很不客氣。
「────」
貝錦儀直接被堵個啞口無言。
張無忌跟楊逍都向範遙投去責怪的目光。範遙面不改色吃下有點刺人的眼刀,續道:「周芷若最後的結果為何,一切看她造化。明教明天最主要是要救獅王,沒打算針對她,但若她要惹事生非,我們也會采取相應的處理。況且,妳在這裡替她說話,她也不會感謝妳,反而可能會機不可失的利用妳的善良,反咬教主一口。我可,看不下去呢。」
貝錦儀對這推測,實在無話可說。依現在的周芷若,确實很有可能會将能利用的都利用上。
貝錦儀歎息,「那懇請張教主、楊左使、範右使,至少留下芷若一命。」
「若她願意痛改前非,我到可以考慮一下。」範遙搶先回複。他知道另外兩人一定會答應的,但他才不要呢!
張無忌拉拉範遙手臂,暗示他别那麼強硬。範遙看向張無忌,随即歎氣改口,「好吧,折衷方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隻要周芷若不對我們做出傷害,我就不對她動手。另外,若她挑釁我,我會回報回去。」
楊逍道:「貝姑娘,我們不可能用我們的性命去換周姑娘的安危,若事出有因在于她,請妳諒解我們的見死不救。當時光明頂上她刺教主的那一劍,曆曆在目,如今過了悔婚一事仇恨更多,我們無法不去防範她。」
「悔婚一事,是你們出爾反爾,羞辱峨嵋。」
「那當初是誰造謠生事,妳們峨嵋有查過嗎?」範遙聲音清淡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夜夜笙歌,但那屋可是教主房間,為何周芷若要夜半上門自悔清譽?又為何在流言傳出時她不厲聲阻止反而讓流言越傳越遠?為了什麼?守宮砂便是自身清白的最好鐵證,她不願出示,便是于擡面下污蔑教主奪人清白,讓教主有理說不清。門派聯姻是撫平謠言的下下之策,我們被迫無奈别無選擇。此門婚約,當真是你情我願?當真不是有人從中作祟?」
貝錦儀被說的臉色一片蒼白,連跟着她一同來的幾名峨嵋門人也面無血色。
确實,當時她們心向周芷若,從未對這門婚事的起因有任何疑慮。可此番重新審視,當真疑點重重。
俞蓮舟與殷梨亭兩人互看一眼,同樣看出對方眼裡的那抹恍然。範遙的說詞是有說服力的。他們當時也覺得這門婚約來的突然,而且對于成親對象是周芷若更是感到不可思議。張無忌不是擅長隐瞞心事的人,比起周芷若,他更喜歡趙敏,武當六俠其實是看在眼裡的。悔婚當時張無忌随趙敏而去,武當六俠心裡雖是歎息,但其實也沒感意外多少。
「範右使,說太過了。」
張無忌溫聲制止。伸手拉過桌上裝着小糕點的盤子,塞進範遙手裡。
範遙盯着小糕看了片刻,再次擡頭,面帶無害笑顔,向貝錦儀柔聲笑道:「當然,我拿不出證據。貝姑娘可以當作是我亂說,這隻不過是我擅自的臆測罷了。玩笑話不用上心。」
說是這麼說,但當心中已起疑心時,又哪是那麼容易就能輕描淡寫的帶過?
不過範遙态度說變就變,他一副我就是亂說,妳要信了那是妳家的事,而且就說是亂說了,也争不出什麼道理,頂多也就是罵他诽謗。
而範遙诽謗造謠也不是第一次了,針對峨嵋派,更不會是最後一次。
況且,要是去查實了,發現這當真是某人的自導自演呢?
此時明教已退了一步給了面子,要是她們進一步追擊,真相全指向峨嵋,那便是她們自取其辱了。
貝錦儀實在不敢再問。尤其是她今日還帶着幾位峨嵋姊妹來,現場也還有武當的人,真相不能在這種場合被揭發。
範遙彎起眼,笑的無辜又純良,配起那生得精緻地五官,美的賞心悅目,就連聲音也是柔和軟綿,帶有着些許示弱之意,隻聽他道:「雖然真相尚未查明,但需要在下先為如此不敬之舉賠罪嗎?畢竟姑娘們看着臉色很糟,看來我的話還是讓妳們心裡不舒服了吧?那我跪下向妳們道歉的話,妳們心情會好點嗎?」
俞蓮舟與殷梨亭對範遙的話均感錯愕。
讓範右使下跪磕頭道歉?
在明教的地盤裡逼貴為明教教主底下第二人的光明右使下跪賠罪,在場不僅有明教教主、光明左使在,更還有武當派的外人在,這存心當衆羞辱明教的意思重大,這事隻要有人傳出去,不用特别做什麼操作,所有人都會将矛頭指向峨嵋不當侮辱。
範遙這話看似有意道歉賠禮,實際上卻是無理取鬧的惡意挑撥。隻要思路清明,就知道絕不能照着範遙的話來做,那就是踩入陷阱。
賠罪?
誰敢叫他賠?
貝錦儀自然想到了,她心寒範遙手段陰險狡詐心思深沉,也慶幸今天帶來的姊妹們并非沖動之輩。
「範右使言重了,不過是開開玩笑,哪必要如此認真。」
範遙眨眨眼,神色間露出些許可惜,這才咬了一口張無忌推給他的糕,安靜吃糕,順便幫張無忌空的茶盞再次斟滿。
楊逍看範遙大概是沒興緻再鬧了,畢竟對方不容易上當,便将話題轉掉,「貝姑娘,妳明天也會去參與少林英雄盛會嗎?」
貝錦儀悄悄的松了口氣,她真覺得跟範遙說話讓她壓力大的如同泰山壓頂,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喝口茶壓壓驚,「我可能就去觀摩,不特别參與了。」
「也就是說妳不會以峨嵋派的身分出場。」
貝錦儀苦笑,「是。我已退出峨嵋,現在的峨嵋派掌門人是芷若,我暫時,還沒打算回去。」
「那妳又打算獨自行走江湖多久呢?」
「我不知道。或許等到芷若從鑽牛角尖中走出來吧。」貝錦儀歎氣,看向張無忌又道,「張教主,芷若誤入歧途,我不清楚這其中,有沒有你的因素存在,又或許你是她心魔所在,若你還有對她有一點情義,請幫幫她。」
張無忌沉默半晌,他看向一邊兩位武當的師叔伯,又看了坐自己身旁的楊逍跟範遙,思忖片刻,下定決心,「周姑娘是我飯水之恩的救命恩人,若她需要我的協助,我定會幫她。但是,我現在就想說清楚,我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也從未越界,我們之間的婚約本就是做個樣子,自那日離開後我也從未想過要重新來過。我心眷之人,是趙敏。若要讓我背叛趙敏,恕我難以協助。」
貝錦儀有點驚訝。她沒想到張無忌會突然如此直白表态。
另一邊的俞蓮舟與殷梨亭兩人互看一眼,又看張無忌雖然有點緊張,但堅定的目光,兩人多少還是釋懷了。
當年張翠山跟殷素素,不也是正道與邪道的結合?如今他們的兒子走上相同的道路,也不意外了。
「無忌,你明教的人,知道這事嗎?」俞蓮舟問道。
「知道。」楊逍代為回答,「教主曾招集教衆,公開此事。所以,不隻我們教衆,教主的親人,鷹王殷天正跟殷野王也都知道這事。」
聞言,貝錦儀跟武當二俠都心感佩服。
這是張無忌的決心。是他無論如何都要護一人的堅持。
他們知道要在武當二俠面前說這事,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氣。
一直安靜在旁邊聽的楊不悔悄悄握上殷梨亭的手,殷梨亭轉頭看她,給她一個放心的笑容。随後松開楊不悔的手站起身,走到張無忌面前。張無忌連忙起身,不知道六叔要說什麼,緊張的視線都不知道放哪兒好。
殷梨亭伸出雙手擁抱了張無忌。
「好孩子,六叔相信你的選擇是對的。」
張無忌聞言一愣,熱淚盈眶,「可是,敏敏她曾傷過六叔你──」
殷梨亭笑了,「說起來,若非受傷,我又如何能跟不悔修成正果呢?」
張無忌悄悄的看了俞蓮舟,對方臉上同樣帶着淡笑,這讓張無忌心下無比感激,忐忑不安的心總算落地,忍不住抱住殷梨亭,埋在他頸窩偷偷啜泣。
範遙拍拍楊逍的手,向他示意峨嵋派還在這,别讓她們在這看戲。楊逍隻好開口委婉的趕人。
「貝姑娘,我們教主現在有些私事要處理,不便見客。若幾位不嫌棄的話,留下用餐也行,在下先為你們準備休息等待的地方。」
貝錦儀跟同門姊妹視線交流片刻,還是婉拒,「多謝楊左使,但我們還是不繼續叨擾了,師姐們還在遠處等我回去,不能讓她們擔心。」
「這到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送妳們出去。」
楊逍送貝錦儀跟峨嵋弟子們離開,武當這邊跟張無忌可能要花點時間談心,範遙跟楊不悔對到眼,比了個一起離開的手勢問她是否同行。楊不悔看了下她的六哥暫時沒空理她,便走過來把範遙拉起來,挽過他的手撒嬌低語,「範叔叔做點檸檬凍吧?然後再多一些糕點,好明天帶出門吃。」
範遙配合着讓她拉走,無奈道:「妳這隻小饞貓。」
「我現在要吃兩人份嘛!」
「好好,我們先去問問其他人有沒有想吃什麼,要多做就一起做吧。」